迪士尼的《花木兰》与中国“身份证明”难题！

作者： 明叔
来源公众号：明叔杂谈
微信ID：laomingdashu

1

看了迪士尼最新版的《花木兰》，心情其实挺复杂的。

如果不涉及中国，单从好莱坞电影工业的角度出发，这是一部至少属于中等品质的影片，舞美、摄影、故事、台词、音乐、情感调动都不错。

刘亦菲扮演的花木兰，恢复女装身份后，红衣飘飘，手持长剑，很美。

但作为一个中国人，看了这一版的《花木兰》，因为电影里面存在大量的常识错误，我心里又觉得很不是滋味。

2

导演把花木兰的成长环境设置在福建土楼里，这是最大，也是我不能容忍的错误。

根据历史记载，花木兰属于南北朝北魏时期（公元386年-公元584年）的人。

北魏是鲜卑族拓跋珪建立的政权，也是南北朝时期北朝第一个王朝，其都城先后设置于内蒙古呼和浩特境内、山西大同和河南洛阳。

作为民间传说，花木兰的真实事迹本不可考，但公元429年北魏破柔然之战，正史对于这场战役有3个行军记载，切合了《木兰辞》提及的地名。

由此推断，花木兰应生活在北魏前期。北魏作为一个北方地区少数民族建立的政权，其风俗、民情，应该具有典型的北方少数民族色彩，顶多加入部分汉族的特色。

而电影开篇中的很多场景明显只有中国南方才有，比如，木兰练武的稻田、连绵起伏的青山（很像桂林山水）等，都属于明显的常识错误。

让我们看看，中国人自己想象的花木兰模样，跟电影中的造型差别非常大。

3

除了场景上南北不分，在一些中国核心文化理念上，迪士尼的《花木兰》也有很多误读。

在电影中，有一个概念，叫“气”（chi）。从导演的阐释来看，它更像是一种“超能力”，而不是中国文化中“气”本来应有的含义。

在中国文化中，“气”的概念也比较复杂，但大致可以理解为人身体内部的一种原始能量，经过吐纳之法的修炼，人可以自由地运用“气”，激发人身体的潜能，获得力量。

但无论如何，“气”并不会让你成为一个“超级英雄”，也不会让你成为一个“巫婆”。

除了“气”之外，对于“忠勇真”的强调，也不是特别准确。

“忠勇”绝对是中国古代中的核心理念，但“真”并不是。

电影中使用凤凰这个意象，也是误读。

中国人认为，凤凰是一种吉祥的神鸟，可以浴火重生，但不会在宗祠前面树立凤凰的雕塑，也没有特别的凤凰崇拜。

整部电影，将刘亦菲誉为凤凰，主要还是一种西方人的想象。

4

正是由于上述种种常识性错误，让我一度觉得很愤怒：

“你们一帮好莱坞的导演和编剧，对中国文化根本没有好好研究，只是借用我们的文化外壳，去讲述你们好莱坞自己的故事，这不就是一种‘文化剽窃’吗？

应该说，用好莱坞电影工业来展现中国的传统文化，是有传统的，有的很不错，像动画版的《花木兰》、《功夫熊猫》，但也有像成龙、李连杰主演的《功夫之王》这样的超级烂片。

在用电影这种大众艺术形式向全世界传播中国文化的过程中，我们自己也经历过很多的混乱。

曾经有段时期，因为担心西方受众看不懂，一些导演和演员往往把中国文化改头换面，改得面目全非，最后连中国人自己都不认识了。用这种糟糕的赝品去影响西方受众，是非常不负责任的做法。

前有《功夫之王》，后有张艺谋的《长城》，都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破烂品。

5

但看完整部《花木兰》，我也在某种程度上释然了。

无论是迪士尼公司，还是导演、主创人员，可能对中国文化没有那么了解，但他们没有恶意，并非在故意扭曲中国文化。

对《花木兰》这部电影最佳的评价就是——我们朋友根据他们自己的理解，讲述了一个关于我们的故事。

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但我们也应该承认，一千个讲故事的人，就有一千个花木兰。

即便是迪士尼讲的不是我们心目中原汁原味的花木兰，但他们也在努力用自己的理解，讲述花木兰身上最宝贵的品质——代父从军、英勇。

6

所以，对于中国人看《花木兰》，我的建议是：千万不要把它当正史看，一定要补上《木兰辞》的原版内容。

这一点，对于中国的家长和孩子来说，尤为重要。

朋友们可以讲述我们的故事，但我们自己更要去了解我们自己的故事。

我们可以原谅朋友们的不精确，但我们不能原谅我们自己对于自己文化的遗忘和漠视。

7

在今天的国际环境中，迪士尼的《花木兰》这部电影，还有很复杂的政治意涵。

在这一届美国政府的极力煽动下，美国民众对于中国的好感度降到了改革开放以来的历史最低点，大约三分之二的美国民众对中国持有负面印象。

当然，恶感是彼此的。在特朗普政府对中国发动贸易战，对中国、中国人、中国企业进行蛮横地攻击、打压之后，中国人对美国人的负面印象可能更深刻、更强烈。

美国政客和部分媒体，并没有真正去尝试理解中国的制度和模式，而是懒惰、粗暴地将之归为异类，极尽攻击、指责之能事。

在美国的历史上，对于“敌人”，一贯使用的策略就是将其“去人化”。

美国的政客和媒体通力合作，总是不将对方看做是跟自己有着相同追求和情感的正常人，而是一群“异类”，甚至是“魔鬼”。这种对敌人的“去人化”，为美国后续残酷的战争、破坏和虐待等政策，奠定了心理上的合理化基础。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特朗普政府现在做的就是这件事，这是非常危险的。

日后，如果中美爆发冲突，美国人会从心理上告诉自己，“我们站在历史正确的一面，打击的是异类，甚至是魔鬼，我们无论采取多么残暴的政策，都是正常的、合理的”。

8

而迪士尼的《花木兰》电影，则把中国文化和中国人放在一种平视的、理解的视角中去观察、去描绘，这在当前国际背景下是难能可贵的。

通过这部电影，全世界的观众，虽然会看到东方文化的特殊性，但更能理解中国人和中国文化的普适性。

不管在文化和民族的具体细节上，中外有多大的差别，但在文化和民族的本质问题上，中国人和美国人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对于忠诚、勇气的追求，对家庭的重视，对国家和人民的责任，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普世性的。

我认为，这就是《花木兰》电影的最大价值。

它让全世界受众看到一个跟自己本质上有着相同情感追求和行为反应模式的中国和一群中国人，他们不是“异类”，更不是不可理喻的“魔鬼”。

可能正因如此，今天，在香港和台湾，都有一些极端分子号召抵制《花木兰》。他们身为中国人，但却根本不想接纳和理解中国人，他们在意识形态的偏见中，力图将中国人“污名化”、“妖魔化”。这是一种悲哀。

9

在《花木兰》这部电影的背后，依然是中外文化和舆论话语权的争夺。

当一个国家落后时，最大的悲哀不仅仅是要挨打，而是你也失去了自我表达和自我定义的能力，你会成为别人眼中和心中的“刻板印象”（stereotype）。

晚清时，中国人懦弱、愚昧、病态的形象，就是在国家和民族整体落后后，投射在外国列强心中的“刻板印象”。

今天，中国有了很大的发展，但形形色色的“中国威胁论”又沉渣泛起，一些西方政客和媒体，又给中国贴上了“莽撞、自大、愚蠢、不可理喻”等非常负面的标签。

我昨天看了加拿大《环球邮报》对于外交部美大司司长陆慷的专访，记者流露出的那种对中国外交政策的不解和偏见，几乎到了令人愤怒的程度。

但这就是现实，人们总是用自己的“偏见”去理解这个世界。

10

看完《花木兰》，我最大的心愿和疑问就是：什么时候，我们中国自己的导演和演员，能够拍出一部我们中国人自己心目中的《花木兰》？

在这种心愿背后，还是“如何讲好我们中国人自己的故事”问题。

当西方国家一些政客和媒体出于意识形态的偏见，用懒惰和鲁莽的方式去看待、去定义中国的时候，我们更要用更加有智慧的方式，去讲清楚“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我们要到哪里去”。

我在华为的时候，曾经参与过一个企业沟通项目，当时任总将之定义为“华为身份证明”。

现在想起来，一个人也好，一家企业也好，一个国家和一个民族也好，都时时刻刻面临“身份证明”的难题。

我们的电影、我们的新闻报道，说到底，都是努力在向全世界完成“中国和中国人民的身份证明”。

我们要有真正的“文化自信”。

越是民族的，越是是世界的。

从今往后，千万不要再搞对中国文化涂脂抹粉、讨好外国人的那一套。

我们要利用好中国传统文化的宝贵财富，更要讲好当下中国和中国人民的故事。

我们不仅有长城和兵马俑，我们更有北斗和5G。

我们不仅有毛笔、筷子和旗袍，也有全世界大城市中唯一的全电动出租车队，也有微信、支付宝，也有全世界最好的电商行业，最丰富、最高效的互联网O2O生态……

我们不能沉醉在故纸堆中，在不忘来路的同时，更要目视前方。

在这里，我有一个小小的体会：我们在完成中国和中国人的“身份证明”时，要向全世界凸显中国人民与世界人民的相同点，从而争取更大的公约数和更好的相互理解。

当今世界，各国人民无论种族、肤色、文化有多少的差异，但中国人跟全世界人民一样，都在努力追求和实现个人幸福，也都对朴素的公平、正义、善良、责任、荣誉等有着共同的理解。

对于今天的中产阶级民众来说，无论大家身处纽约，还是身处上海，无论大家来自伦敦，还是来自马德里、柏林，大家的追求在本质上都是相似的——每个人都是希望自己和家人身体健康，希望自己家庭幸福，希望自己能找到一份好工作，能买一个更大的房子，能让孩子上更好的学校……

我在Twitter上看到《中国日报》有很多视频，讲的都是中国普通人的趣事，以及中国各地好玩、有趣、创新的东西。虽然有一些外国“喷子”逢中必反，但也有很多人对真正好玩、有趣、创新的东西表达出了真诚的欣赏。

这就是一种让中国“正常化”的尝试。

我们要让全世界的民众知道，除了政治、军事和外交，中国还有很丰富的面相，这种面相跟他们自己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最后，我想说的是，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必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从我们自己来讲，物质的丰富和发展，需要时间，但文化的感染力和吸引力，需要更长的时间。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需要耐心，也需要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