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三国演义”！

1月23日，随着美国宣布将撤出驻乌克兰使馆成员的家属，乌克兰局势似乎又又又紧张了起来。尤其是考虑到美国国务卿布林肯与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毫无成效的会谈，美国的举措有了一丝风雨飘渺的味道。德国海军司令舍恩巴赫的一番话更是将乌克兰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他宣称，欧洲应当承认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的事实，尊重俄罗斯的战略利益；以此作为联合俄罗斯对抗我国的翘板。

乌克兰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了激烈反应。在政治正确的大棒之下，舍恩巴赫也承认失言，火速辞职跑路。德法等欧洲国家纷纷表示，不会撤出外交人员，承诺维护乌克兰的稳定和安全。但面对乌克兰强烈要求提供更多“防御性”武器的要求，欧盟却又闪烁其词起来。这种口惠而不实的行为也充分暴露了欧洲国家首鼠两端的本性。与此同时，俄罗斯大军始终在乌克兰边境徘徊不去。克里米亚战争的阴影再次笼罩在东欧的上空。

向东还是向西

随着冷战结束，前苏联阵营的垮塌打破了欧洲两大集团的对峙。曾经环绕在欧洲的铁幕也如同过眼云烟一般消逝在众人的面前。对于那个时代的人而言，这是一个两极对峙时代的结束，也是一个新全球化时代的开始。很多乐观主义谋士更是将其视为人类历史的永恒乐土。通过对于德国观念论的神秘使用，福山在《历史的终结及最后之人》大胆预言，自由民主可能成为人类意识形态进步的终点与人类统治的最终形态。

不精确地说，西方所谓的价值观外交，自然有其历史渊源；但从更为直接的角度看，这种价值观上的傲慢与冷战后美国对国际秩序的绝对宰制密切相关。历史可能不是由胜利者书写，但胜利者一定能暂时改写历史。在这种强势话语的宰制下，脱离前苏联掌控的中东欧国家纷纷选择向西方靠拢。甚至俄罗斯自己也一度屈膝于西方阵营，满足于所谓G8共同体的幻觉。

北约和欧盟东扩就是这一地缘政治转向的直接结果。1999年捷克、匈牙利、波兰为北约成员国。五年之后，斯洛伐克、保加利亚、罗马尼亚、斯洛文尼亚、以及波罗的海三国也加入到这一军事同盟之中。可以说，北约的军事力量已经插在了俄罗斯的家门口。

在共同的价值观大帐篷之下，欧洲经济也得到了进一步整合。以市场要素自由流动之名，西欧国家获得了大量的廉价劳动力；中东欧在承接西欧产业转移的同时，也获得了大量的经济援助和外汇储备。撇开各种宏观的分析，至少对于大部分中东欧普通民众而言，过去数十年的策略提高了物质生活水平，也为他们提供了一条寻求更丰裕生活的道路。

这一由西向东的传导过程，最终传递到了俄罗斯家门口的乌克兰。即便在前苏联时期，乌克兰加盟共和国也占据着极为重要的地位。在前苏联瓦解之后，乌克兰更是分得仅次于俄罗斯的巨大家当，其中就包括核武器这一关键的战略武器。不过在多方压力下，乌克兰宣布放弃自己所拥有的核武器。虽然今日许多国内民众将这种放弃视为愚蠢和短视；但当时此举被视为顺应历史潮流的正确之举，是国际核不扩散的重要案例。或者更为现实地说，无论俄罗斯还是美国都不会允许乌克兰拥有自己的核武器，乌克兰的命运从它诞生之时就已经决定了。

由于国内相当数量的俄罗斯族人口和现实的地理条件，衰退的俄罗斯依旧持有对乌克兰巨大的影响力。亲俄还是亲西方成为了乌克兰政治始终萦绕不去的问题。历代乌克兰领导人都小心翼翼地保持问题的模糊性。然而2004年的颜色革命却彻底打破了这种平衡。2004年的乌克兰大选主要由亲俄罗斯的亚努科维奇和亲西方的尤先科所代表。在亚努科维奇以微弱优势胜选的情况下，尤先科指责大选存在舞弊，要求重新举行选举。抗议很快演变成为暴乱。

随着事态的进一步发酵，俄罗斯和西方阵营开始公开站队。乌克兰内部也呈现出高度分裂的局面。靠近俄罗斯的东部地区压倒性支持亚努科维奇，以基辅为首的西部大城市则压倒性支持尤先科。事后来看，今日乌克兰的分裂早已在当时就埋下了阴影。在随后的重新选举中，尤先科压倒性赢得选举，并开启了乌克兰迅速向西的道路。

快速的西方化自然引起了政治上的反噬。6年之后，亚努科维奇王者归来，夺回总统席位。他上任之后奉行实用主义的策略，在不与西方决裂的情况下，尽可能保持与俄罗斯的传统联系。然而在日益极化的政治气氛中，模糊策略的弹性有其极限。亚努科维奇最终选择将乌克兰的命运与俄罗斯联系在一起，这直接引起了亲西方阵营的巨大反噬。通过政变的方式，他们成功将亚努科维奇流放国外。

这种反复破坏游戏规则的做法最终导致了规则的失效。在俄罗斯的扶持下，乌克兰东部地区实质上独立。俄罗斯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克里米亚。在随后的公投中，克里米亚以压倒性多数同意并入俄罗斯。至此，俄罗斯与乌克兰的关系也彻底终结。一路西行的乌克兰也再无其他选择，只能甘心沦为西方阵营的马前卒。

俄罗斯的地缘政治困境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冷战后的俄罗斯始终处于不如意的地位。作为前苏联继承者的俄罗斯，不再是能够和美国平起平坐的对手。从全球收缩为一个区域大国。对于任何一个大国而言，地缘政治与其核心利益密切绑定。正如我国不可能放弃台湾地区一样，俄罗斯也有自己不能退让的底线。这一底线是由传统、政治利益、军事态势等一系列因素所塑造。中东欧、外高加索、中亚和远东是俄罗斯必须处理的四个焦点。中东欧占据着主导地位。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俄罗斯的历史就是不断扩张的历史。前苏联的崩溃几乎将俄罗斯数百年的扩张成果毁于一旦。实力迅速下降的俄罗斯不得已进行大规模的战略收缩。甚至俄罗斯自己也不得不祈求于所谓的休克疗法，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他人脆弱的善意上。事实证明，国际政治深受现实主义的计算。看穿了俄罗斯的虚弱，北约和欧盟（当时还不叫欧盟）开始公开将自己的势力带进中东欧。在确认俄罗斯无力或者无意反抗之后，西方阵营同化中东欧的速度明显加快。

普京的上台以及车臣战争的胜利暂时止住的俄罗斯的颓势。然而，面对911后如日中天的美国，退让或许是个明智的选择。强如普京也不得不缓和语气，表示不反对波罗的海三国加入北约。只是彼时随着俄罗斯和北约因为反恐需要相互接近，他认为三国没有加入北约的必要性。

显然，以美国为主导的西方世界并不满足于此。特别是在新保守主义加持下的美国，更是认为自己是昭昭天命的化身。新保守主义的信徒们更是怀着卫道士般的热诚，试图将美国的制度复制到全世界。从乌克兰再到格鲁吉亚，再到中亚诸国，一场又一场的颜色革命颠覆了那些曾经亲近俄罗斯的政府。西方肆无忌惮的扩张也不断挑战俄罗斯一变再变的红线。

2008年4月的北约在布加勒斯特的峰会成为了局势的转折点。在这次峰会上，小布什公开承诺将为乌克兰和格鲁吉亚加入北约提供支持。普京当即表示，北约的进一步扩大将被视为对俄罗斯的直接威胁。甚至德法也认为，美国的计划是对于俄罗斯的过分冒犯。作为新保守主义代表人的小布什不会放弃在任期末期推广其政策的可能。俄罗斯和北约的关系也迅速恶化。

2008年8月8日，这是一个令绝大多数中国人感到自豪的日子。受邀观礼的普京却得知格鲁吉亚部队攻占了南奥塞梯分离区。

无论是谁先动手，这一事态的改变将大幅虚弱俄罗斯在外高加索的立场。时任格鲁吉亚总统萨卡什维利也凭借收付南奥塞梯成为国家英雄。对于西方社会而言，如果俄罗斯再次选择退让，那么让格鲁吉亚加入北约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终于，反复被西方，特别是美国试探的红线被触及了。普京迅速回国调派部队，并且在五日之内击溃格鲁吉亚军队。

西方世界再次回想起俄罗斯的恐怖。这并不是一个他们可以予取予求的国家。在必要的时候，它会毫不犹豫地使用武力保卫自己的核心利益。这一明确的信号也传递到了尚未加入北约的中东欧各国。时任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直接表示，如果俄罗斯没有这样做，格鲁吉亚必定会加入北约。事后看，俄罗斯的这一强硬举措的确产生了效果。在俄罗斯的激烈反弹之后，北约东扩陷入事实性的停滞之中。即便到了2022年，格鲁吉亚和乌克兰依旧未能成功加入北约。

这种强硬也同样体现在2014年的乌克兰东部战争中。亚努科维奇的下台让俄罗斯意识到议会游戏没有维护的必要性。即便亲俄派通过选票赢得选举，掌握了话语权的亲西方阵营总有各种办法破坏选举的有效性。吞并克里米亚和建立乌克兰东部缓冲区无不彰显了俄罗斯维护自己核心利益的决心。俄罗斯的行为是否符合国际法，或者国际公法是否具备实然的基础是一个有趣的问题。不过，在俄罗斯的强力之下，西方世界的反应也只有所谓的谴责和制裁。比起所谓的经济制裁，保住俄罗斯在黑海甚至是整个东地中海的投摄力显然更为重要。

俄罗斯是否会侵入乌克兰

近日俄乌关系的再次紧张重新引发了俄罗斯是否会攻击乌克兰的猜测。对于未来的预测总是存在概率上的误差。作为一个简单的结论：会，也不会。在接下来的整个冬季，我们无法排除俄罗斯小规模侵入乌克兰的可能性，但是对于乌克兰的全面进攻则几乎可以被排除在外。

通过观察俄罗斯最近十数年的干涉，我们可以总结出以下三个因素。第一是快速性。无论是格鲁吉亚的五日战争还是吞并克里米亚。俄罗斯倾向于采用快刀斩乱麻的方式达成既定事实，使得其他相关方丧失实际干涉的可能性。第二是当地民众的支持度。无论在南奥塞梯、克里米亚还是东乌克兰，俄罗斯在当地民众中往往享有较高的支持度。本地民众也更多将俄罗斯视为解放者和守护者，而非压迫者。

第三是目标的明确性。南奥塞梯战争的目标在于打击格鲁吉亚对于南奥塞梯的占领；因此，在击溃格鲁吉亚军队后，俄罗斯迅速撤出了对格鲁吉亚其他地区的占领，将部队收缩回南奥塞梯和阿布哈兹地区。吞并克里米亚则是为了保证俄罗斯黑海舰队的安全以及对于东地中海的影响力。支持乌克兰东部分离势力则能够在乌克兰和俄罗斯之间建立有效缓冲区。

与乌克兰发生大规模冲突不符合过去干涉的基本路径。首先，虽然乌克兰不是大国，但依旧拥有一定的战斗力，不是格鲁吉亚这样的小型国家所能比拟。毫无疑问，俄罗斯能够击败乌克兰部队，但俄罗斯是否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击败则是一个存在风险的问题。其次，在剩余的乌克兰地区，俄罗斯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侵略者。这意味着俄罗斯不但不能获得当地民众的支持，反而会面临占领区的进一步反抗。第三是目标的明确性。通过小规模战斗达成一些战术目标，确保俄罗斯在乌东地区的优势是明智的。但是与乌克兰发生大规模战争，尤其是主动发起与乌克兰的大规模战争则是无益的。考虑到俄罗斯现有的经济状况，这更不是一桩合适的买卖。

此外，从国际舆论上看，除了煽风点火之外，西方阵营也未对乌克兰提供太多实质支持。虽然美国宣布将派遣8500人进驻东欧，帮助北约快速反应部队进行运作。但拜登公开表示，将不会派遣任何美军进入乌克兰。将美军派到东欧，更多是为了防止俄罗斯军队越界，将战火扩散到北约盟国。或者用拜登自己的说法，担心溢出效应。

更为重要的是，绝大多数的西方国家，特别是欧洲国家并不想为了乌克兰与俄罗斯恶化关系。一方面，欧洲各国的能源稳定依赖于俄罗斯的能源供给。尤其是在所谓碳中和政策引导下，西欧各国政府将不得不采用能源进口的方式作为其能源转型的代价。这也是德国为了在美国的巨大压力下始终没有放弃北溪2的原因。另一方面，正如德国海军司令所言，俄罗斯需要尊重。过去三十年北约的扩张本质是一种不自然的状态。作为区域大国的俄罗斯，必须保有自己的势力范围。这也是欧洲均势外交的基础。更何况，一旦触发与俄罗斯的全面战争，美国可以有大洋阻隔，武备松弛的西欧国家就不一定能够高枕无忧了。

当然，一切的政治预测与玄学没有本质区别。窥视未来也超过了人类的理性能力。不过，我们应当意识到，即便在俄乌局势如此紧张的时刻，美国依旧在南海部署了两个航母编队维护所谓的通行自由。实行战略收缩的美国，始终以我国作为其头号假想敌。乌克兰的局 势不足以改变整体的政治计较。面对美国的空前压力，如何展示我国的战略定力会是一个更有趣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