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失控？

在全球疫苗大规模接种开始，各国新增确诊及死亡病例大幅下降的时候，南半球的巴西却“一枝独秀”，6日新增死亡病例首次突破4000例，5日时累计确诊病例已经突破1300万例大关。

2021年3月26日，新冠肺炎患者在巴西圣安德烈一处体育馆改造成的医院接受治疗。

智利、阿根廷、秘鲁、乌拉圭、玻利维亚等邻国纷纷关闭边境，或者禁止巴西人前往，或者要求从巴西始发航班的旅客必须强制隔离。而德国、葡萄牙、荷兰、英国等欧洲国家纷纷暂停飞往巴西的航线。

巴西怎么到了这个地步？

巴西为何成为众人避之不及的国家？

文丨赵焱 瞭望智库驻里约热内卢研究员

编辑丨蒲海燕 瞭望智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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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得去年，我和巴西朋友聊天时总说，认识的人中谁谁谁感染了。而今年开始，已经发展为认识的人中谁谁谁因新冠肺炎去世了。

2021年4月6日，人们在巴西阿雷格里港安葬一名新冠肺炎逝者。

今年以来，新冠肺炎病例相关的数字不断创下新纪录，各州的重症监护病床轮流告急。巴西一些医学界专家也对本国疫情日益严重的原因做了分析。

首要原因是政府的不作为。

巴西圣保罗州立大学教授、传染病专家卡洛斯·马格诺·福塔莱萨认为，卫生部已经逐渐沦为政治工具，只要执行总统的命令就好。疫情以来已经是第四任卫生部长，而前两任的离职都是因为与总统意见不一致。

第二是对社会隔离政策无法执行。

虽然巴西各州、市有程度不同的限制措施，然而联邦政府对社会隔离政策不支持，总统本人到全国各地公开活动引起各种人群聚集，这都让民众不严肃对待社会隔离政策。

马格诺说：“这就相当于对社会隔离政策的理解有两个版本。人们是迷惑的，也就导致很多人不遵守最基本的防疫措施，还拒绝非常严格的限制政策，制定的政策无法以应有的方式执行。”

第三是民众对于疫情的倦怠。

长时间的疫情让民众产生倦怠情绪，从去年底的圣诞节假期，到今年初的狂欢节假期，民众都开始放松，导致数字不断攀升。特别是年轻人认为自己身体好，外出聚会增加。

疫苗接种又是从年龄大者开始，造成现在医院里年轻人比例大幅上升。而年轻人进入重症病房后与病魔搏斗的时间更长，让重症病床长时间无法腾出。越来越多的人排队等候，圣保罗州、里约热内卢州等地都有超过500人在等候病床时去世。

第四是检测的不全面。

疏于检测不仅让数字不准确，同时导致很多感染者依然得不到隔离，进而传染更多的人。目前在巴西接受检测的人为2200万人次，远远低于亚洲和欧美国家，甚至比一些南美邻国还低。

佩洛塔联邦大学教授、流行病专家佩德罗·阿拉尔（Pedro Hallal）认为：“检测不是简单的追求数字的准确，而是提早得知更多的病例，阻止病毒传播，有人感染后不自知，导致传染更多人，让病毒传播加快，因此大规模检测是非常关键的。”

第五是对疫苗的不信任。

从总统对疫苗的政治化，到对疫苗的不信任，都使大量民众认识不到疫苗的重要性。现在总统开始认可疫苗，但去年采购疫苗时候的不积极，导致现在疫苗紧缺，很多州的首府都已经多次因为疫苗数量不足而暂停接种。

第六是一些已经被证明无效的药物还在医疗系统使用。

卫生部此前的“提早治疗”政策中使用一些无效药物，让很多民众认为出现症状后仅服药就可以痊愈，最终在入院治疗时情况已经相当严重。

圣保罗诊所联合医院传染病专家埃瓦尔多·斯塔尼斯劳（Evaldo Stanislau）说：“这让民众产生虚假的药物保护力印象，他们认为有了这种药物预防措施就可以不遵守隔离政策，因此不但浪费了资源，还增加了携带病毒者四处传播的风险。”

第七是变异病毒的出现。

在马瑙斯市出现的P.1变种已经在全国范围内传播，特别是30岁至50岁的青壮年也易感染这一变种，而且还能够感染已经感染过的人。

数字的不断攀升以及周围越来越多亲友的经历，让巴西人也开始明白认真对待疫情的重要性。在刚刚过去的复活节假期，人们整体上比圣诞节新年假期和狂欢节假期有节制了许多，开始自觉不去海滩。

今年3月19日，大众汽车宣布在巴西停产。公司发表公告说：“随着巴西各州疫情恶化和重症监护病床占有率的提高，为了保护员工及其家属健康，公司决定采取停产的措施。”

2021年3月15日，巴西圣保罗街头行人稀少。

紧接着，沃尔沃和通用汽车都宣布因缺少零部件而在巴西大幅减产。

在巴西汽车工业协会3月30日进行的调查中，奔驰、雷诺、丰田、大众、宝马、本田、捷豹、日产等多家车企均已暂时停产。这些公司计划在4月中旬至5月底之前复工，但具体时间还要取决于各州、市的社会隔离措施执行情况。

巴西汽车工业协会的调查还显示，目前巴西全国总共58

巴西瓦加斯基金会经济研究所国内生产总值监测项目协调员、经济学家克劳迪奥·孔斯德拉（Claudio Considera）认为，汽车行业的暂时停产或将影响到整体的工业生产和2021年全年的经济表现。

在这种情况下，金融市场已经开始下调对今年的经济增速预期。3月29日，巴西中央银行发布的“焦点调查”报告将今年经济增长率预测为3.18%，而在年初时这一预测值为3.4%。

工厂停工以及其他企业的停产造成更多人失业。巴西地理统计局3月底发布的数据显示，巴西失业率已达14.2%。过去一年，巴西新增失业人口240万，目前失业总人口接近1430万，为该机构从2012年起统计的最高值。

受到疫情影响最大的就是低收入人群和没有固定职业者。4月5日，巴西食品安全与营养协会公布的一份调查结果显示，巴西全国有一半人口因为疫情无法保证家中有充足的食品，必须降低食品质量甚至挨饿。2020年，全国饥饿人群约1900万，占总人口的9%，是2004年以来的最高值，比2018年时翻了一倍。

巴西经济部长盖德斯表示，只有加速疫苗接种，尽快缓解疫情，才能够保证经济的恢复。

3月29日上午，巴西外交部长递交辞呈。一直坚定支持总统博索纳罗的外交部长阿劳若因为在疫苗购买、气候变化等国际协商中都无所作为，受到国会诟病，总统为了获得国会支持，不得不“忍痛割爱”。

2021年4月7日，一名男子在巴西圣保罗州政府做新冠病毒核酸检测。图|新华社

当天下午，国防部长阿泽维多的辞职却几乎毫无征兆。据消息人士说法，他当地时间下午2时左右去了总统府，3分钟就出来了，接着就发布了离职声明。分析人士称，总统希望国防部长公开表达军队对总统在抗疫政策上的完全支持，但是阿泽维多认为自己无法做到。

到当天下午6时许，联邦大律师局局长发表请辞信。有消息说，这是因为总统要向最高法院起诉巴伊亚州、南大河州和首都联邦区，反对这些地区为抗疫采取的严格限制措施，但是局长不愿签字，因此与总统产生分歧。

当晚，巴西总统府发表声明说，博索纳罗更换了国防部长、外交部长、总统府政府秘书处部长、联邦大律师局局长、总统府民事办公室主任以及司法和公共安全部长等6名内阁成员，但未公布具体改组原因。

一天更换6名内阁成员的政治地震还没结束，3月30日一早三军司令同时被免职，追随前一天离职的国防部长而去。分析人士认为，他们都是想尽快“下船”，不想成为造成死亡悲剧的“帮凶”。

由于1964年3月31日巴西曾经发生军事政变，从而开始了巴西的军政府时期，三军司令同时离职不禁让人产生联想。不过三名司令都表示，军队依然是国家机构，性质不变。

如此大规模的内阁改组，说到底也都是疫情失控的后果。

由于抗疫政策上的分歧，总统府与议会、最高法院这三权之间，联邦政府与州政府和市政府的中央和地方之间，都出现了分歧。再加上，经济受挫已经影响到民众生活，总统害怕对明年大选投票产生负面效应，因此开始积极与国会改善关系，将更多内阁部长席位分给占议会大多数的“中间派”，同时抓紧对军队的控制权。

不过里约热内卢州立大学国际关系学院主任毛里西奥·桑托罗认为，症结还在于防疫政策，疫情控制不住，更换再多的部长也没有用。

疫情暴发以来，本应领导全国抗疫的卫生部三度易帅，可见抗疫的艰难。前两任卫生部长都是因为与总统在抗疫政策上有分歧而被解职。第三位卫生部长帕祖洛是一名军人，深得博索纳罗信任。然而，他却是公共卫生和医学的门外汉，仅执行总统的命令，引起国会和民众的强烈不满。

2021年3月22日，医务人员在巴西首都巴西利亚为当地老人接种中国科兴公司生产的新冠疫苗。图|新华社

为了对国会示好，博索纳罗开始寻找医学专业出身的“技术型”部长。开始时，大部分议员向总统推荐的是另一名医疗专家露德米拉·哈杰尔，她曾经给多名政府部长、最高法院法官和议员治疗过新冠肺炎。但是，这位医生在与总统谈话后表示，无法接受总统的观点，拒绝了出任卫生部长的邀请。

随后，巴西心脏病协会主席马塞洛·凯罗加进入总统府谈话，最终在这一危机时刻出任新一任卫生部长。上任后，凯罗加一直在试图找到不得罪总统但又能够尊重科学的“平衡之道”。

在第四任卫生部长上任后，总统出门也开始戴口罩，提倡接种疫苗，做出了积极的改变，但唯一坚持的是不能采取封城等极端措施，必须保证经济运营。凯罗加也公开表达过“不能封城是命令”，但会找到最佳出路。

4月3日，凯罗加向媒体表示，他已与世卫组织总干事谭德塞通话，为争取疫苗寻求帮助。他强调，获得更多新冠疫苗是巴西的当务之急。为扩大疫苗产量，巴西将开始进行利用动物疫苗工厂生产新冠疫苗的可行性研究。

4月5日，凯罗加与中国驻巴西大使杨万明在线交流，对中方为巴西抗击疫情、推进疫苗接种给予的支持表示了感谢，也表达了愿意同中方进一步团结协作，同时规划好并开展好疫情下和疫后两国公共卫生领域的合作。

卫生部开始采取科学的态度来对待疫情。新部长上任后就积极与中方联络，让人看到巴西政府态度的逐渐转变。

4月6日，巴西总统博索纳罗与俄罗斯总统普京进行电话会议，讨论俄罗斯卫星五号疫苗的购买与合作生产。

凯罗加上任后积极的态度得到了广泛的认可，巴西抗疫终于开始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行，希望能够通过疫苗的广泛接种，尽快达到群体免疫，国家经济秩序尽快恢复。

不过巴西奥斯瓦尔多科鲁兹基金会研究员玛格丽特·达尔科莫表示，人们必须意识到，疫苗只是一种解决方案，而不是奇迹，有了疫苗也需要继续在家中进行社会隔离，否则悲剧结束的日期将更久远。

亡羊补牢的措施能否奏效仍需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