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还能改变命运吗？

作者：清和社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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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将近1300万考生奔赴考场，高考人数创了历史新高。同时，今年高校的毕业生，也达到了历史的新高，1158万人。

就当前的经济形势和就业形势来讲，现在的年轻人和家长其实都是不容易的，一些家长担心孩子是不是能够考上一个好的大学，另外一些家长则担心大学毕业之后，能不能找到一份好的工作。

这期，我先从经济学的角度去解读高考这种制度，以及它需要怎么改进。下一期，我再讲三个具体的问题，考生如何选专业，在人工智能时代要避开哪些专业，还有我们该如何度过有意义的大学时光，最后是我们孩子还比较小的家长，该如何培养自己的孩子。

高考，在中国社会来讲是一种非常特殊的、非常重要的制度。高考确实改变了很多人，很多家庭的命运，它承担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跳板角色。

很少国家会那么重视一场考试。为了这场考试，很多家庭准备了十来年的时间。大量的孩子把自己的童年和青少年，都集中在学校的知识学习和备考当中，最终，就是为了这一次考试能够考好。同时，家长也为孩子的考试付出了大量的心血、时间和金钱，还包括陪伴和耐心。

可以这么说，高考是一种资源消费极大的竞争模式。我们到底是在学知识，还是只为考试呢？表面上，我们在学知识，实际上，我们是在备考。老师会一直跟孩子说，你们平时的测试、月考，都是在查缺补漏，最终的目的还是高考，越是到初中、高中，越是在应付高考。

但当你考完试之后，我们再想，到底学到了什么知识呢？学到了什么思维方式呢？是不是感到很空虚，除了英语、数学等工具之外，我们还学到了什么？或许也学到了一些，但是花费的资源、时间和成本实在太高了。但是，没办法，这就是高考。

大家是不是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那么多孩子，那么多家庭，整个社会倾注那么多的资源放在这么一场考试上呢？高考为什么那么重要呢？

高考是“小镇做题家”的人生跳板

原因很简单，我们每个人都清楚，高考是一个人生跳板。进入到更高阶层的一个跳板，也可以把它比喻成是一个直升梯。确确实实很多人、很多家庭用了这个直升梯、这个跳板进入到了更高层的阶层。

古代社会更明显。一旦科举金榜题名，他的社会身份马上就发生了变化，很有可能就进入官僚系统。在现代社会，高考也是一种社会阶层的直升梯。

六零后这一代人高考其实是非常不容易的。他们从小接受的基础教育非常差，甚至没有太多机会好好上学，高考录取率也是非常的低。当时考上大学，就相当于今天考上九八五大学。但是，一旦考上大学，他的社会地位就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当时有工作分配，大学毕业后直接进入体制内工作。来自农村的大学生，毕业后成了城市户籍，他的社会地位、经济条件是完全不同的。当时，农村户籍和城市户籍差别非常大。

进入到体制内工作后，他们就有稳定的工资收入，同时选择对象的条件更好，结婚后单位还有分房。现在年轻人买房很困难，当时单位直接分房。同时，孩子可以享受比较好的教育。最后退休，还可以享受比较高的退休金。一部分六零后，通过高考极大的改变了自己的命运，经济条件、社会地位是完全不一样的。

接下来是七零后，七零后的高考也不太容易，录取率也比较低，同时，很多七零后大学毕业，取消了工作分配，也取消了房屋的分配，相对来讲的话，没有这方面的福利。

但是，七零后遇到了中国经济增长最好的时代，他们大学毕业之后，不管是外资企业，一些比较好的国有企业，还是私人企业，都需要他们。在那个时代，他们有非常多赚钱的机会，他们可以自己去创业。学英文去做外卖、出口制造业，很多70后赚了不少钱。学计算机的赶上了互联网时代，现在互联网的大佬，基本都是70后。在那个创业比较好的时代，这类70后容易获得财富自由。

八零后的高考，相对幸运一点，他们开始进入高考改革之后的大学生扩招时代，当时的录取率快速的上升。同时，加入高考的学生，也在迅速的增加，然后逐渐的就开始走入一个流水线应试模式，就是小镇做题家模式。

八零后上完大学进入社会之后，就业竞争压力比较大，但是，211、985以及读了硕士博士的80后还是改变了自己的人生，他们能够在社会上有更好的一个竞争力，一定程度上也获得更好的机会，包括考入公务员体系的，事业编体系的，还有大型国有企业、互联网大厂、外资企业等，很多小镇做题家命运获得了改变。

从80后开始，一方面更多的人受到了大学的教育，这一代青年的文化水平、知识水平得到提高；另一方面，学历在贬值，教育投资的收益率在下降。

九零后和现在的零零后，延续了八零后这一代的趋势，加入高考的人越来越多，录取率也在上升，进入到社会之后，就业竞争压力也比之前更大。尤其是这几年，大学毕业生就业压力非常大。

总结起来，高考这几十年，几代人过来，它变成了一个比较别扭的制度。

一方面，高考是很多人、很多家庭、尤其是普通家庭孩子改变命运的一个跳板。另一方面，现在大学生的就业压力越来越大，竞争压力也越来越大，跳板的作用好像没有之前那么大了，也就是我们经常说的教育投资收益率在下降，成本太大，资源消耗太大，但是收益不高，尤其是现在普通家庭考上好学校的难度更大。

高考拼的就是智力、毅力和家庭的资源。现在家庭资源越来越重要。城市的中上层的群体，能够提供比较好的家庭资源来帮助小孩去学习，比如说有好的学位房，教育资源就会比较好，然后还有课外辅导，提升了他们高考的竞争力。普通家庭，农村家庭，能够利用的教育资源很少，高考竞争力就会下降。

但是，越是普通家庭，他越依赖于高考这么一种跳板，这么一种机制来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家庭的命运。从他们的角度来讲，就需要更加重视教育，更加重视这个考试，而不是放弃教育和放弃考试。

到底问题出在哪里呢？为什么整个社会都将资源倾注在这个跳板上？

接下来，我们就来探讨高考这个问题。

为什么“鲤鱼”需要跳龙门，而不是游过龙门？

我们把高考当作是跳板。其实这就是问题本身。有一个很形象的比喻“鲤鱼跳龙门”。大家想一下，为什么这个鲤鱼需要跳过龙门而不是游过龙门？

原因很简单。通往墙内和墙外的水，它不是自由流通的。如果这个水是自由流通的话，鱼自然就会游过去，不需要跳。正常情况下，一条鱼如果它要往上游走，他可以逆流而上，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游上去。但是，如果这个河里设了很多大坝，一层一层的大坝，这个鱼就没有办法通过自己的努力正常的游上去，而是需要跳上去，用跳板跳上去。

高考就是鲤鱼跳龙门的跳板。它实际上是一种筛选机制，什么筛选机制呢？首先它是一个智力的筛选机制，通过这种考试，筛选出不同层级的智力，然后让智力更高的一些人，有机会通过这个跳板，实现人生一次重要的飞跃。

所以，这个问题在社会流动性上。一个社会如果它的流动性不强、设置了一层层大坝、阶层比较固化，那么就越加需要跳板，整个社会、尤其是普通家庭，就把资源集中在跳板上，希望一天能够鲤鱼跳龙门。

怎么去解决这个问题？

就是打破固化，增强流动性。只有流动性的社会，才是多元化的社会，才能激发人的天赋的多样性。反过来，人的天赋的多样性，又能够创造更加多元、丰富的社会。

教育的目的是激发和培养人的天赋的多样性

在教育领域，有一个非常核心的问题，也是一个常识性的问题，就是尊重和激发人的天赋多样性。但是，高考只用了一种标准去筛选人，这其实有悖于人的天赋的多样性。

高考是考试方面的智力。在这个体系当中，擅长考试的孩子，他的优势就很明显。这类孩子从进入幼儿园开始，整个社会的大量的资源都集中到他的身上，优质的老师，优质的学校资源也给到他身上，然后，他从小到大都会非常的有自信，因为所有的孩子和老师都在夸赞成绩好的孩子。这里还包括家长，别的孩子的家长都在夸赞这个成绩好的孩子。然后，他高考能够顺利的进入到名校985，毕业之后又能够顺利的进入到大企业或者体制内工作。所以不管是哪一代，考试天赋好的孩子，在高考的体系当中，优势是非常大的，实际上是吃了高考的制度红利的。

但是，拥有考试天赋的孩子，适合于从事学术研究的，这一类孩子的比例不到10%，也就百分之几。那么剩下90%多的孩子怎么办呢？具有其他天赋的孩子，比如说有运动天赋，艺术天赋，演讲天赋，他们在高考体系下没有优势，是比较吃亏的。

更重要的是，在这种体系下，这些孩子的其它天赋根本就发现不了，也得不到培养，白白的浪费了。这就出现了教育资源的错配和天赋的浪费，伤害了人的多样性和创造性。

那么，中国能不能像美国一样，充分发挥孩子的天赋的多样性，让能够学习的人去考名校、从事学术研究，能打球的人去打球，进入NBA，进入橄榄球联盟，进入棒球联盟，能唱歌的，能跳舞的，去从事艺术事业。

人的天赋的多样性的发挥，它依赖于一个非常重要的条件：社会是流动性的、自由宽松的、多元化的。如果社会限制太多，流动性自然就很差，也不会有多元化的社会。比如，如果把唱歌跳舞，认为是不务正业、不得体的，那么艺术市场自然就会萎缩。

一个多元化的社会才能够吸纳、包容、激发多样性的天赋。比如说，假如中国有发达的足球市场，那么他就会激励很多人去学足球，中国有发达的篮球市场，就会激励很多人去学篮球，有发达的音乐市场、演艺市场，他就会激励那些人去学习唱歌，学习艺术。假如中国有发达的高端制造业市场，他就会激励那些人去技校学习技术。这样的话，人的天赋的多样性就能够充分的展现出来。

但是，为什么我使用的是“假如”？这些市场为什么没有发达起来？这是我们要思考的问题。

人的天赋的多样性和社会的多元化是相辅相成的。一方面我们要去改变高考单一的应试体制，要发现人的天赋，培养多样性的天赋，多样性的天赋发挥，才能创造出丰富的商品，才能够创造出各行各业和各类的市场，这叫新的供给创造新的需求。另外一个方面，打破社会的流动性屏障，鼓励多元化的市场发展，鼓励各行各业市场的自由发展。只有各类市场自由发展了，人的多样化的天赋才能在市场里得到充分的施展。

实际上，也只有自由市场的充分发展，才能够打破社会的流动性固化。最近这300年，自由市场的发展打破了古代社会的阶级固化。欧洲城镇里的手工业者、商贩，打破了城邦贵族建立的等级社会制度。最近40年，中国经济快速发展，很多人通过在市场中赚钱改变了家庭的生活、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哈耶克说过一句非常经典的话，他说只有金钱会向穷人开放，而权利，则永远不会。

所以，总结起来，还是要大力的促进市场发展，市场的多样性和社会的多元化，和人的天赋的多样性，是相互匹配、相互促进的。市场的流动性可以打破社会的流动性固化，反过来，我们要警惕：遏制市场的发展来维护社会的流动性固化。

当然，教育改革的内容比较复杂。比如说，公共教育投入要更多，资源要更平衡，打破学位房制度，让普通家庭能够接受同等条件的公立教育。又如，学校要培养孩子的思维方式和价值观，而不仅仅是知识记忆和应试技能，充分激发孩子的自由和独立意识。

教育的目的是激发和培养人的天赋的多样性。

下一期，我就讲一些比较具体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