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安，到了该举大旗的时候！

作者：汪涛
来源：纯科学（ID：chunkexue）

雄安经过多年的发展，其基本建设已经接近完成，目前到了需要大量填充实际内容的时候。但是到了现在这个阶段，有可能会遇到很大的困境。因为雄安的发展是非常特殊的，至今给人们的印象主要是两个：一个是千年大计，另一个就是严格保密。也因为如此，很多人至今不知道雄安究竟要做什么。为什么雄安从规划的一开始就采取全面地严格保密的方式，以接近当年原子弹基地建设的方式来进行规划建设？这个我们不去猜测，也不去分析。因为很多事情的确可能就是只能做不能说的。既然如此，我们就一定要尊重这个状态，直到中央认为可以不用再保密，完全公开的时候，我们再去讨论相关的事情。公开多少，我们就讨论多少。

在发展的一开始出现一些困难也是正常的，最初上海浦东大开发时同样不顺利，即使上海人也不愿去。当时的口号是“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间房”，可是若干年过去，愿意去浦东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问题只是，如果永远处于严格保密状态，就会带来一个难题：毕竟这是建设一座大型的新城市，不能仅仅靠行政命令让人们进驻，必须要有其能够吸引各种所需要资源进入的、明确的城市发展定位，也就是必须要举起一个明确的、足够吸引人的城市定位的大旗。有些事情只能做不能说，但不可能所有事情都是只能做不能说的，终归有可以做、也可以说、也必须说的事情。那么就把这类事情想清楚，把它们当作大旗扛起来就可以了。把这些事情做好了，其它只能做不能说的事情自然也就顺带地做好了。

虽然各个城市的发展情况不同，但有一个基本的经济规律是一样的：城市是各种经济资源和要素汇聚，使其发生相互反应的地方。这个定义包含了多个方面：

一是城市要有针对性地吸引适合于其发展的各种经济资源和要素进驻。

二是这些经济资源要素应当尽可能完备，完备到可以发生相互反应的程度。就像化学反应一样，每种化学反应需要的化学元素必须完备，并且资源量的比例要合适，这样才能发生相应的化学反应。这个倒不是说必须所有需要的资源要素全都进驻，而是长期进驻的基础资源得足够，其他没长期进驻的资源，可以很容易通过临时出差或通讯的方式过来，并且城市里为他们临时过来提供很便利的交通、通讯、住宿、医疗等各方面的便利条件。

第三个方面是非常重要、却是最容易被人们所忽视的。就是城市应当使汇聚来的，各种资源间发生反应的条件能够具备，这个有可能不太容易直接理解。我们还是以化学反应为例说明。并不是说把需要发生化学反应的各种原材料按照合适的比例混在一起，它们就一定可以发生相互反应。有可能必须要有高温、高压、电场、磁场、电流、闪电等环境条件，并且要避免各种杂质等因素的干扰作用。

我们以某些实际的案例来解释以上这三个方面。先以中国经济特区为例来说明。中国当年是设立了四个经济特区：深圳、珠海、厦门、汕头。可以说，当年深圳特区的基础是其中最弱的，但几十年过去，它却是发展最好的。原因何在？道理其实一点都不复杂，因为它承接的香港资源相对最丰富，距离也非常近，资源的对接最便利，对接的量也最多。到现在很多人可能都忘记汕头还是一个经济特区了，这当然不能说是人家汕头工作努力程度真的就远不如深圳，而是它能够对接的资源量相比之下实在太少了。本来是希望它去对接台湾的资源，但无论是空间距离还是两岸关系的众多波折，都使汕头的经济资源和要素汇聚上远不如深圳来得便利。当年建立经济特区时，也正好用内地的劳动力、地皮等经济要素的质优价廉优势，使香港的制造业全面转移到以深圳为最优先落脚地的内地各个城市，并且通过香港转移了全球众多其他地方的制造产业。

再以东北为例。刚解放时，东北是联接苏联老大哥的承接地，因此其不仅汇聚了苏联援助中国的各种经济要素，而且其他全国各地的经济、科技、人才资源也都往东北汇聚，当然它就快速成长为共和国长子了。近些年东北发展落后于其他地区，很多人把原因怪罪到东北人的思想观念等问题，其实这种指责是很冤枉的。各种振兴东北的国家级政策、投资，各种智库提出的方案都试遍了，效果都不大。但是，中俄经济关系因俄乌战争后发生根本性转变，东北经济发展速度立马又开始引领全中国了。是东北人的观念变了吗？几乎没什么关系，东北人和几年前没多大区别。仅仅是东北汇聚资源的条件发生根本变化了。东北的地利决定了它只能去汇聚俄罗斯、蒙古、朝鲜等外在资源。如果这些资源不便于被利用，东北的发展就只能减缓、乃至停滞。而一旦这些资源可以被利用和汇聚，东北经济马上就活了。西安会考虑以东北为窗口去对接美国、德国的资源吗？想都别想。人家还不如直接利用中欧班列去对接，有什么必要通过东北？

从海南的发展中也可以吸取一些经验教训。中国早就想开发海南，但一直发展得不是很顺。问题在哪里？在汇聚经济资源问题上，地利是很重要的条件。海南周边有什么经济资源呢？可以说几乎没有。距离香港和澳门都没有地利优势。西边的越南经济基础还远不如海南。因此，海南一直没有想清楚到底该吸引和汇聚什么资源。心里想是一回事，实际能不能有吸引的优势，能不能把别人吸引来是另一回事。所以，海南不断地发展旅游、热带蔬果、房地产等，这些不是不能发展，只是可能稍有点偏离最初核心战略定位，但这些是很现实的考虑、不得不如此的结果。

话说回来，雄安可以汇聚的经济资源和要素是什么？很显然，主要是北京为主、天津与河北为辅的资源。在这方面雄安显然是有很大地利优势的。但这也会带来一个问题：这些资源原来可能就在一个城市里，有什么必要一定要到雄安才能相互对接和发生反应？这就涉及到前面说的第三个方面。并不是说各种资源在北京一个城市里了，它们相互之间就一定会发生相互反应。北京是文化之都，有太多世界顶尖水平的艺术表演。但问下很多生活在北京的人，他们去看过几场？有很多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可能一辈子连八达岭长城都没去过。所以，有合适的经济资源都在北京，未必就一定会发生有效的相互反应。例如，北京有太多央企总部，有全部与中国建交国家的驻华使馆、商务参赞，有大量中国与国外银行总部、地区总部，大量最顶尖的高校和研究机构。本来这些重大的经济资源汇聚和交集在一起可能产生很多惊天的巨大经济成果，但实际上它们在北京有多少交集？

要发生化学反应并不是多种原材料宏观上表面看起来混在一起就可以了，而是一定要在微观上不同原子得足够接近。要实现这一点，一种方法是通过高温使其处于熔融状态，相互有更多机会流动接触，另一个是通过高压把它们之间压得尽可能接近，接近到足够产生化学反应的程度。当然，这些方法也可能是受限的，因此还有一种方法就是采用催化剂，它在微观上固有的特性就可以使得各种原材料在常温常压下不同原子相互间就可以足够接近，从而有效产生化学反应，不需要宏观上高温高压的支持。

因为北京的城市功能太多了，混进了太多的不同资源和要素。虽然很多重要的经济要素都有，但从某一种经济方向角度来看，又有太多其他杂质干扰和相互疏离，使得特定的经济资源和要素不能有效地接近和汇聚。

雄安要想发展，其实思路也很简单。无论其千年大计是什么，远大的目标是什么，总得从眼下符合城市发展的基本规律出发，从而能够使经济马上活跃并发展起来才行。因此，具体战略是什么我们可以讨论，但它的基本战略思路却是非常清晰和简单的：就是以汇聚北京为主，天津、河北为辅的特定经济资源为主，承担特定经济反应的催化剂作用，把这些经济资源吸引到雄安来，让它们充分混合并发生反应。一旦以北京、天津、河北为基础实现这一作用了，就具备了吸引全中国乃至全世界相关资源来这里汇聚的吸引力。作为雄安城市发展的大旗，围绕这个来做文章就可以了。想清楚了，把这个大旗马上扛起来，这就是雄安的城市定位。

深圳等特区的城市定位很清楚——窗口。

上海浦东的城市定位很清楚——金融中心。

......

城市核心定位清楚了，一切都好办了。不是说除了这个核心定位之外的其他一切都不允许搞，而是只有这个核心定位清楚了，吸引资源的能力才会突显出来，其他的资源也会顺带被吸引过来。

一个城市可以吸引的经济要素，可以发展的方向是非常多的。虽然一个城市不是一个企业，不可能只搞一个产品或一个产业，但如果把不太相关的经济要素汇聚在一起，它们有可能不会产生有效的经济反应。例如，把搞纺织业的经济资源，与搞冶金业的研究机构混在一起，他们之间共同语言有可能是极少的。作为雄安这样的城市，不可能什么都搞，尤其在发展的初期更是如此，得选择自己大致的合适方向。义乌发展成了世界小商品中心，它就不太适合去搞重型机械、航母研发制造、人工智能研发，除非有特别的经济资源注入了。

雄安发展方向的选择，不仅要符合实际，也要考虑与其他中国城市发展定位差异化。毕竟雄安可以吸引的经济资源是非常特别的，这很自然地使其有自身特有的优势，也有其弱点。因为北京具有的经济资源是其他地方很少能有的。另外，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说，肯定要把资源花在当前阶段投入产出比最大化的方向上。也就是说，一定要对所有可能发展的方向进行清楚的比较，从中找到投入产出比最大化的方向，来作为自己的定位，至少是目前很长一个时期的阶段性核心定位。最后，雄安要去发展北京不太想发展，甚至想往外转移的产业。不能与北京市形成高度竞争的关系，如果那样事情也做不成。例如，北京市现在是想大力地发展生命科技或生物科技，雄安如果也来搞，那样一上来就与北京形成打架的关系，这样事情就不好做了。因此，雄安应该去做其他城市做不了的事情，它来到这个世界上是来补位、而不是来抢饭碗的。做了这些事情，不是与其他城市，尤其不是与北京、天津、河北形成竞争（虽然部分的竞争是免不了的），而是他们都希望雄安做成这些事情，其他中国城市也都希望雄安做成这些事情。因此，雄安的具体定位至少得有以下特点：

其他城市要想吸引世界超大型企业总部是很难的，但雄安天然地具有吸引全球超大型企业总部、尤其央企总部的便利。这些总部在北京市除了炒高房价和增加些消费，对北京市想发展的产业没多大帮助。

全球政治、外交资源。

全球金融资源。

全球、至少是中国顶尖高校与研究机构资源。

最最重要的，是中央的千年大计使命在身。这个是压力和挑战，其实也是最重要的资源。去做千年大计、百年大变局的事情，就很自然地可以得到中央超级庞大资源的长期支持。本来雄安从一开始就是这种使命在身、有超级庞大资源支持的前提下形成和发展起来的。

这些资源如果汇聚在一起，可以产生什么样的尽可能重大的化学反应？一旦紧紧围绕这些思路来做文章，方向很快就能明晰了。

世界建造业之都，国际建造业中心。过去的经济中心都围绕特定商品进行，也有围绕金融中心进行。但目前还缺乏大型的建造业世界中心，雄安要来补这个位。中国要发展一带一路，要建设人类命运共同体，具体抓手是什么？就是建造业。交通工程、能源工程、城市建设工程......建造业涉及的问题远远比一般商品和服务复杂太多了。别说是到国外，就是在国内也很复杂。中国基建狂魔的名声已经在外，但却至今还是处于各个企业单打独斗的状态。这个工作其他的城市一般做不了，只有雄安有条件做，而且条件太充分了。别说是建造业的原材料、施工队，就是要国家级的各种资源配合，对所在国使馆提要求，雄安都有充分的便利条件去沟通交流。这个工作在深圳、杭州、广州都很难办，三线城市更别提了，即使在一线城市的上海也不太好做，但在雄安办起来就很有条件。原来全世界还真的没有这么一个中心，雄安显然有条件来搞。

原来我们理解工业化时，把其核心就是简单理解为制造业，但在研究雄安时，我们却突然发现工业化还有一个几乎同等重大甚至可能更重大的核心能力是建造业（包括各类工程规划、设计、施工、工程材料、招商运营、法律、保险、安全、融资等众多环节）。建造业不仅本身就是一个极为庞大的产业群，而且它是制造业、教育、科研和一切社会生活文明的基础。仅仅罗列一下部分内容，就可以使人们深切感受到相应领域对人类文明和工业文明是何等重要：

交通类：公路、高速公路（含隧道、桥梁）；铁路、高铁（含隧道、桥梁）、高铁站；机场；港口码头、航道疏浚、运河工程；地铁；轻轨；市政道路；充换电网；星际交通系统......

通讯类：公共通信工程（光纤、明线、移动基站、通信机房、微波站、卫星地面站）；专用通信工程；企业网络工程；广播塔站......

能源类：各类火电厂；光伏；风电；水坝水电；核电；其他电厂；油气管道；储能；输变电网；石油储备设施......

生产类：各类厂房、采矿设施、仓储、各类牲畜水产养殖基地......

信息类：数据中心、交易支付系统、国际交易支付系统......

建材：冶金类建材（钢铁、铝合金等）、水泥、石材、木材、其他各类建材......

工程机械：挖掘机、推土机、盾构机......

地产：住宅、商业地产、大型活动场所（体育艺术等场馆）......

市政工程：下水道、供水、污水处理、垃圾处理、市政绿化、公共设施、照明亮化工程、城市公园......

文物古迹保护：古迹修复、古迹保护工程......

环境工程：治沙工程、荒山绿化、河道治理......

农业工程：土地整治、水利、中心支轴自动灌溉系统......

海洋工程：海上石油钻井平台、海上风电、远洋养殖、吹沙填海造岛......

军事工程：各类军用工事、核武器地下工程、潜艇基地、军用码头、军用仓库......

科学实验工程：科学实验测量设施、各类科学实验室......

安全设施：海岸防波堤、市政避难场所、各类围栏、安防监控系统、防火设施、防洪设施、各类灾备设施、应急救援系统......

移动城市：海上移动城市、房车设施......

太空城市：火箭发射基地、巨型空间站、太空电梯、月球城市工程；火星城市工程......

其他。

什么是百年大变局？简单说就是中国要去引领世界。引领世界靠什么？今天很多中国人没想过这个问题，甚至都不知道这个问题对中国已经如此之重要和紧迫。来雄安发展的研究机构应该研究什么？不是去拿诺贝尔经济学奖、发多少篇SCI论文这种极端没出息的事情，而是要研究中国应该如何去引领世界的全套理论、战略和策略，研究一带一路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实现路径和实现方法、需要解决的种种实际问题，研究中华文明如何实现引领人类未来几百年、上千年的进步，研究未来人类科学文明升级的方向和实现路径，研究人类如何从地球文明进化到太阳系文明，不仅要研究如何去领导好第三世界国家、而且一定要领导好美国和欧洲国家，研究如何建立适合未来人类文明发展的国际新秩序......其他的研究工作不是不能做，但都不值得作为雄安研究机构的核心战略定位，这才是雄安天生的使命。其他城市不敢想，也不太好想的事情，却是雄安日常工作范畴，很平常，很普通。雄安就是应该、也只能是吃这碗饭的。雄安不考虑这些问题，其他还有哪个城市来考虑这个问题？具体的实现方案，我们已经有大量研究和相关资源支持，在一篇网络文章里无法全面展开。这里只是提到总体的思路和方向。

行千里而不畏者，行无人之地也。从纯粹学术的角度说，研究这些问题并不一定比研究如何生产新能源车、如何探测引力波的难度更大，只是没多少人有胆量和见识来研究这些问题而已。有胆量研究的，方法不对也可能会劳而无获。所以，能够认识到相关问题，并且用科学的方法来认真研究的，就可以很快获得最有价值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