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的送奶工：扛着几百盒牛奶，被十几个小区拒之门外
天下网商记者 李丹超
2月15日凌晨3点，彭根满睁开双眼，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这段时间出门，除了穿衣洗漱，需要比平时多两个环节，检查身份证和工作证、戴上口罩，然后他就可以跨上自己半旧不新的电瓶车，扎进他无比熟悉的黑夜。
彭根满是一名送奶工。过去20年，他几乎每年365天狂奔在这样的黑夜。偶尔经过红绿灯时，还没下夜班的出租车，短暂成为他黑夜中的同行者；而疫情下的黑夜，街巷寂静无声，只有偶尔想起的几声猫叫。
即便如此，彭根满依然没有懈怠过自己的工作：每天给十几个小区的400多户人家配送鲜奶。
在城市的部分功能被迫关闭之时，那些线上跳动的订单、那些封闭在小区里的基础需求，渴望着这些解救它的坚守者们。
彭根满说，他见过黑夜时的倾盆大雨，那雨真不招人待见，淋得他看不清前路。
他还说，他见过黎明来时的人间四月天，路边的青草香、已经亮灯的早餐店，还有和他一样早起努力的人们。
“拿着一百多盒牛奶被拦在小区门口，彻底懵了”
彭根满已经20年不回老家芜湖过年了。送奶工作全年无休，他的20个春节也早已养成铁打的规律：凌晨三点起床、早晨七点半收工，白天在家补觉。过年期间虽然城里人少些，但一些送奶工回老家了，老大哥彭根满便要分担起派送任务，每天还是送400多份。
大概是腊月二十七八的样子，彭根满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直到有一天，他被小区保安拦下，奶送不进去了。
疫情之下，杭州很多小区实行临时封闭管理，外人不得随便出入。凌晨五点多，杭州汽车北站附近一小区，彭根满站在大门口和保安磨嘴皮子。
“不能进不能进，统统放架子上。”“一百多盒啊，放架子上哪里分得清哦。”“规定没办法，今天开始的，你进不去了。”
实在没办法了，眼前的送不进去，后头的还等着送，彭根满只能硬着头皮给订奶的业主挨个儿打电话、发信息，要么自己来取，要么拍照留下“取货线索”。
他们是城市中孤独的夜行者，离用户最近，却不曾见面
那天，吃了十几个小区闭门羹的彭根满，头一回感受到了“职业危机”。“从来没有这样过，非典的时候，有个小区隔离了一例，也只是单元楼封掉，路上用石灰划了线，不像前段时间杭州整个小区封闭，一个小区的奶都送不进去。”
大约过了两天，彭根满才被部分小区“请进了门”。
“现在订鲜奶，基本上是为老人和小孩订的。有些老人自己住，走路出来都不方便，别说每天一早来取奶了。”因为送奶的时间在早晨5点到7点，人员进出少，一些订奶用户多的小区开始允许彭根满们短暂进入小区。“测量体温、出示身份证和工作证，全程被监控盯着，奶放入奶箱后，必须马上离开。”
彭根满所在的送奶站，12个人，短跑都很厉害
不送奶的时候，彭根满喜欢喝点老酒、吹点小牛。在杭州20年，他靠自己买了房，虽说自己的行动轨迹大部分围绕着杭州城北的十几个小区，但他却打心眼里觉得这座城市不错，两年前，他还让女儿女婿来杭州安了家。“记不清老家究竟什么样子了，反正家里人都在这，家也就在这儿了。”
“我得先保证我的牛不被饿死，当地人才有鲜奶喝啊”
养牛二十多年，包晓林总共碰到过两回生意危机。一回是2008年的三聚氰胺事件，一回就是现在：他的牛快没吃的了。
还是2月15日的凌晨三点，包晓林失眠睡不着觉。原想着年后运输会顺利恢复，他准备的草料能坚持到正月十五，谁想到偏偏就碰上了疫情各地封路。上一车草料运得坎坷，运费涨了一倍、时间保证不了，这两天草料又快见底了。
包晓林的牧场在浙江金华市婺城区琅琊镇，120亩地，两百多头牛，规模比不得大牧场，但却给了他们全家二十多年富裕稳定的生活。他喜欢没事就去牧场溜达两圈，但这几天一进牧场就发慌：一头牛一天得吃30公斤草料+饲料，整个牧场加起来就是实打实的6吨。“奶牛吃的草料，安徽、黑龙江、辽宁、河北这些地方都有，但全得从外地运进来。”
荷斯坦牛，产奶量高、质好。记者曾采访一个牧场得知，一头牛一天的伙食费要60多元
黑龙江安达，一处养着5000头奶牛的牧场，牧场主朱宗民同样在为这个难题担忧。虽说这里的草料储备有一个月，但大部分需要依赖进口。
按照往年，春节后是乳制品企业的奶源小高峰。但这次疫情影响下，乳制品行业却遭遇突来的低谷：牧场等不来草料，乳企等不来原奶，常温奶又不好卖。
中国奶业协会的数据显示，截至2月7日，13个省份出现倒奶，半数以上的奶牛养殖场出现饲料短缺，大型乳品加工厂开始喷粉，企业销售同比下降。
草料有特定的产地，对浙江来说，基本需要依赖外地供给。国内一些牧场，还需要购买进口草料
彭根满所在的光明乳业，这两天发出承诺：乳企面临的压力很大，但不会拒收一滴奶。
包晓林所在的浙江，对全省家禽和生鲜牛奶收购企业实施临时补助政策。
阿里巴巴等电商平台也启动了“爱心助农”计划。淘宝宣布，将依托10亿规模的爱心助农基金，加大对农产品绿色物流专线投入力度。
每天对接运奶车的时间，从上半夜10点推迟到了后半夜1点左右。彭根满说，晚一点没事，多晚我都等着。
有司机愿意运草料，就是价格仍然很高。包晓林说，贵一点没事，我得先保证我的牛不被饿死，当地人才有新鲜奶喝啊。
特殊时期的一杯鲜奶，到达人们餐桌的时候看似没有任何变化，但它的背后有着无数坚守者。套用现在很火的一句话：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一天，彭根满有个同事喝得烂醉如泥，老婆怎么都叫不醒，后来说了句“该去送奶了”，整个人立刻清醒蹦跶了起来。“三点到天亮，再困也睡不着了，送奶这事印在脑海里的，什么都阻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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