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吃太饱长太胖,因为我还要钻狗洞”
本文内容纯属虚构,切勿对号入座!
南山镇的山脚下有这样一对相依为命的老妪和孩童,女孩年仅八岁,名叫薇薇,是镇上一百多个留守儿童之一,老妪年迈八十,是薇薇的奶奶。
薇薇是和奶奶一起长大的,从她出生的第一天起,映进她眸子里的,就是奶奶那张布满褶皱的面庞,微微一笑便瘪了嘴,腮帮凹陷在脸颊两侧,那褶子堆满的笑脸,便是薇薇对这个世界的第一次认知。
奶奶说,从薇薇出生的第一天起,薇薇的父母就去了城里打工,而这一别,就是八年整。薇薇是奶奶一手带大的,瞧着那一手利落的农活,就知道这丫头没少跟着奶奶东奔西跑。奶奶虽然老了,但体格依旧健朗,只是精气神没以前充足,每次做完农活,奶奶都会在草垛旁坐着歇息半会儿,手里的烟斗和她一样老,但也还气喘吁吁地从烟嘴里冒着白烟,那一呼一吸,简直赛神仙。一抖烟的功夫,奶奶回头看了看地里的薇薇,喊着说:“丫头过来歇歇,奶奶给你讲个以前的故事。”
奶奶口中的这个“以前的故事”,薇薇已经听了不下五十遍,好像老年人都健忘,一个故事翻来覆去能讲百八十次,而每一次的讲述,都激情昂扬。
这是薇薇第五十一次听这个故事了,故事是抗战时代的事儿,讲着奶奶如何从敌人的枪子下逃跑,讲着奶奶如何熬过了那些年的大饥荒,又如何生了爸爸,而爸爸的爸爸,又如何生老病死。
那个午后,薇薇靠在草垛里听着故事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天色已变的乌青,那星星点点的荧光挤破黑暗露出了头,她竟然睡了整整一下午。她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侧头寻找奶奶时,发现奶奶竟然也一动不动的睡在草垛上,薇薇伸手推了推奶奶,奶奶却毫无知觉。
那一天,是薇薇距离死神最近的一天,奶奶昏睡了过去,谁都叫不醒。那晚的夜越来越深,周围早就没了人,薇薇是一路把奶奶拖回小镇路口的,她在路边哭喊着拦了熟人的三轮车,才把奶奶送去了卫生所。
那天之后,奶奶彻底卧床不起,到底是年纪大了,身体的各个器官在精诚合作了将近百年之后,各自散伙,等待命运的最后裁决。
从那往后,薇薇成了小小茅草屋的主人,她白天做着家里的农活,两餐的时间烧水煮饭,她要喂饱自己,更要喂饱病床上的奶奶。只是不幸的事总是接二连三,那一年南山镇落了旱灾,薇薇没了吃食可寻,城里的爸妈又联系不上,隔壁的邻居起初还能帮着薇薇一家做活烧饭,但灾荒面前大家都只顾着自保,纷纷捂紧了自家的粮缸饭盆。
薇薇已经连续一周没吃饱饭了,眼看着病床上的奶奶气息一日不如一日,薇薇想去镇上讨些吃食。这天出发前,她捡着家里最破烂的衣服把自己裹的像个流浪丫头,她踩着石子泥路朝着镇上的方向走,从日出到晌午,她才算是走到镇上的集市。
这一路,她在心里盘算了一连串的说辞,遇到有油水的人她要怎么讨好,就算讨不来钱,讨些粮也是可以的,只要够两碗,她回家掺些地里的野菜也能勉强熬过一天。
只是第一天乞讨,她就意外的被一群警察给带走了。从事情发生到坐进警局,薇薇整个人都是傻眼的,她哪里会想到,原来这集市里聚集了一堆前来乞讨要饭的流浪汉,人家还是有团伙的。警方的人在附近蹲点很久了,早就预谋要抓捕这些扰乱秩序的小团伙。薇薇被警方误以为是团伙中的小成员,就这么蹲到了局子里。
那一夜,薇薇一边发呆的等着警察叔叔处理此事,一边担心着家里还未进食的奶奶。那团伙里的人基本都被关押了,几个年纪小的孩子被登记了失踪人口,等着孩子的父母前来认领,而薇薇,也被登记了。
那晚,警察叔叔在跟她问话的时候,薇薇说了谎,她说她是被骗到这里来的,她不知道自己的全名是什么,她什么都不清楚,她是孤儿。警方给薇薇做了登记处理,而薇薇之所以会撒谎,是因为她偶然听到了警察们的对话。他们说,所有被拐来的孩子,都会暂时安置在当地孤儿院,直到那些孩子的亲生父母前来认领,才可以把孩子带走。
薇薇充当了一个假孤儿,因为她知道,孤儿院有吃食,如果她能吃饱,她才有机会让奶奶吃饱。
薇薇被送去孤儿院的那天,院长妈妈准备了一大桌子的饭菜,馋的薇薇口水直流。那晚,薇薇成了孤儿院里的一员,她吃了饱饱的一餐,甚至在吃饭的间隙,偷偷在衣服里藏了几个肉包子。院长妈妈不是没有看到这一幕,而是看到了也不会多说什么,孩子大概是饿太久了,所以想多囤些食物让自己有安全感。院长妈妈是很通情理的,她知道新来的这一批孩子心理上多多少少都有些问题,她也便不去计较那些小举动。
晚上入了寝,薇薇躺在上下铺的小床上静默的等待了很久很久,直到夜深人静,直到屋里屋外都不再有声音,她带着白天藏起来的三个肉包子,光着脚丫蹑手蹑脚的跑出了大院。她是从后院的狗洞钻出去的,为了不发出声音,直到她逃跑成功,她都没穿鞋子,一双草鞋就掖在手臂下,一路狂奔。
八岁的薇薇沿着河路向南奔跑,月光影照在河面上,她的发绳在奔跑途中被树枝刮走,那瘦瘦小小的身子骨,成了静止黑夜中的一抹孤影。
薇薇用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跑回了家,一进家门,屋子里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更没有声音。薇薇急忙点了灯,她爬去了奶奶的床边,奶奶的嘴唇干白着。这是没有水也没有食物的一天,奶奶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薇薇急忙去院子里舀了水,她把肉包子掰成几块泡在水里,等白面皮变得蓬松了,她才一点一点的往奶奶嘴巴里送。
那一夜的食物吃的艰辛,薇薇在喂食的过程中,看到奶奶的眼角闪了露莹莹的光,奶奶很用力的挤着嗓口,试图跟薇薇说几句话。薇薇太慌忙了,她哪里顾得上奶奶的心事,等她把一整个包子都喂好以后,她把另外两个包子放在奶奶的枕头边,急匆匆的说:“奶奶,你不用担心我,我找到能吃东西的地方了,镇里有个孤儿院收留了我,现在我白天在他们那吃饭上课,晚上就回来给你送吃的烧柴火。一会儿我给你烧点水放床边,你饿了就先吃点包子,等会我就要回去了,他们那要求每天六点起床,我得跑回去。”
薇薇手忙脚乱的给奶奶烧了一壶热水,眼看着屋子里渐渐温热起来,她跑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看奶奶。奶奶也不知是笑还是在哭,薇薇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只想她和奶奶好好活着。
回到孤儿院的这晚,薇薇神不知鬼不觉的回了自己的小床,一切都如同离开前那样,安静的不被察觉。
就这样,薇薇在孤儿院生活了整整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里,薇薇每天半夜都会偷跑回家,而那连续的奔跑使得薇薇的小腿肚子一天比一天粗。院长妈妈怎么会看不出这孩子的怪异,特别是挂在眼睛下面的两个黑眼圈,她就没见过几个八岁孩子会这么疲乏的。
院长妈妈终究还是对薇薇起了疑心,这天夜里,薇薇照常偷了孤儿院的食物回去给奶奶喂食。院长妈妈派人跟踪了薇薇,得知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以后,院长妈妈调查了薇薇的个人身份,才算是真相大白。
谁都没想到,一个八岁的孩子,会持续每天不断地从孤儿院偷走粮食送回家,甚至慌骗自己的身世,来获得住在孤儿院的资格。
这天夜里,薇薇照常从床下掏出自己的鞋子夹在腋下,后背挎着一个破布兜子,里面是白天在餐桌上吃剩的馒头凉菜。薇薇顺着后门跑去了后院,走到狗洞前,她先在地上刨了两下,也不知道谁这么讨厌,竟在狗洞外面堆了这么多的土。
薇薇满手黄泥的推开了洞口,半个身子爬到面外时,竟发现视线所及之处站了一排的腿和脚。薇薇忙抬头,竟看到了院长妈妈和几个掌勺的厨师叔叔。
薇薇是被厨师叔叔拎起来的,两脚离地的时候,破布兜子里的剩饭剩菜落了一地。一旁原本正在熟睡的黄狗嗅着鼻头就冲了过来,把那些残羹打扫个遍。薇薇心疼的看着地上一扫而光的食物,哇的一声就哭了。之前奶奶卧床不起她没哭,每天夜里来回反复的四小时狂奔她没哭,白天睡不醒还硬撑着上课受教育她也没哭,可当她看到那剩饭剩菜被凶巴巴的大黄狗吃干舔净,她哭了,哭的撕心裂肺。
院长妈妈和厨师叔叔都愣住了,他们还没见过这么能哭喊的姑娘,而且他们还没把她怎么样呢,就伤心成了这样。
等着薇薇不哭了,院长妈妈又是无奈又是心疼的牵起了她的手,“我们也没说你什么啊,只是你每天大半夜的出去,你不怕有危险吗?”
薇薇低着头不说话,她心里还惦记着今天没吃饭的奶奶,她可没心思想别的事。
院长妈妈叹了口气,拉着薇薇就走进了孤儿院的大楼,院长妈妈把薇薇带去了自己的房间,意外的是,门开的一刻,薇薇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的奶奶竟躺在了院长妈妈的床上。
奶奶是被院长妈妈托人送来的,院长得知了薇薇的身世和苦衷,为了这一老一小着想,干脆就都给接过来了。
薇薇冲到奶奶床边时,奶奶的嘴角瘪瘪的扬着笑,厨师叔叔端来了一碗热乎乎的小米粥,帮着薇薇给奶奶喂了食。
屋子里,薇薇又是开心又是感谢的围在奶奶身边转,院长妈妈走出了房间,走廊的另一头走来了她的女秘书。女秘书把一份牛皮档案放到院长面前,压低声音,“都查过了,那老太太其实根本没有孙女,她的儿子儿媳早在八年前就都死在工地上了。薇薇是那老太太从河边捡的,那几年遗弃女婴的人家很多……一些不负责的父母,直接把孩子扔河边就不管了。薇薇是那老太太捡回来的……并不是亲孙女。”
透着瑟瑟寒风的走廊窗边,院长回头看了看房间里的一老一小,一个奄奄一息,一个含苞待放。秘书在院长耳边提醒了一句,“院长,这件事我们是不是要交给上面的人处理?虽然……薇薇被亲生父母认领的可能性很小,毕竟她是被遗弃的……”
院长对着房间里的那一幕发呆了很久,她没有回答秘书的话,直到屋子里的薇薇害羞着走到了院长的面前,院长才算是回了神。
薇薇拉住了院长的手,眼神里带着对生存的渴求,“院长妈妈,你可以留下我的奶奶吗?她真的吃不了多少东西,我可以把我的饭菜分给奶奶,我知道我不应该继续留在孤儿院,可是我爸妈我联系不上,我家里没有粮食可以吃了。我可以帮你喂狗,帮你打扫院子,你可以留下我和奶奶吗?”
没有片刻的犹豫,院长点了头,她抚了抚薇薇的脸蛋,应允了薇薇的恳求。
秘书在一旁纠结时,院长收走了那份档案,“让她们留下吧,起码让老人走的舒服一点,院里不缺那一口粮,薇薇是好孩子。”
薇薇和奶奶彻底住下后的第二周,奶奶在一个毫无预兆的深夜中熟睡而去了,奶奶走的安详且平静,似乎没有遭受任何痛苦,也没有留下任何遗憾。奶奶的葬礼是院长妈妈帮忙处理的,那天薇薇哭了一天一夜,哭着哭着便睡在了院长妈妈的怀中。
而后来薇薇才明白,其实奶奶早该走了,她早该在那天午后的草垛旁熟睡而去的,只是睡梦中,她仍旧没能放下这个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八岁小丫头。她撑住了最后一口气,她撑到了那个聪明的薇薇为自己找到安家处。奶奶明白着,只要她还在,那孝顺的小丫头就会勇敢的活下去,就像她第一次在河边竹篓里发现那个小小婴儿一样,坚韧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