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江西医学女博士孕期患病瘫痪,丈夫崩溃:请和我离婚吧
2013年12月13日下午,一天一夜的工作终于结束,南昌大学第二附属医院的一名女医生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办公室。
近来病人很多,加班已成为了家常便饭。这名女医生叫王磊,三十岁的她此时已有四个月的身孕,平时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工作。
刚坐回到办公椅上,王磊感觉一阵强烈的眩晕伴随着呕吐感向自己袭来,赶忙跌跌撞撞地跑进洗手间.
这次的呕吐好像和平常的孕吐很不一样,平常只是恶心干呕,今天的情况要猛烈得多,鼻水都流出来了。
但王磊并没太当回事儿,只是以为自己这几天太累了,打算过段日子不忙了就向医院请假回家好安心备孕,但她却没发现自己的瞳孔缩小的如同针尖般大小。
恶心、呕吐、眩晕、瞳孔针尖样缩小,这些都是脑干出血的常见症状。
脑干位于大脑下方,是大脑、小脑和脊髓相连的重要通路,维持着人体包括心跳、呼吸在内的诸多重要功能。
如果颅内的血管破裂,血液淌进脑干,就如同泥石流一般,将大脑控制身体的通路堵死。
这场汹涌的泥石流即将迸发在王磊的脑袋里,带着排山倒海般的力量,摧毁王磊生命中的一切:健康的身体、美满的婚姻、自己喜爱的工作还有悬壶济世的理想。
在接下来的几周里,王磊都将在她平时工作的重症监护室里度过,只不过这一次,她是以病人的身份。
2011年,王磊取得了中南大学湘雅医学院的临床医学专业博士学位,主攻神经内科方向。
提起自己的专业选择,王磊说:“我为什么要学这个?因为神经内科是最难的。”那时的王磊,意气风发,敢于探索一切未知的领域。
博士毕业后,王磊来到了南昌大学第二附属医院。她当时的领导徐丽君回忆起她时说:“王磊来到我们医院后,既仔细又认真,对病人的服务态度还特别好,所以便一直放在重症工作方面。”
工作后不久,王磊和丈夫喜结连理,婚纱照上的她笑颜如花,那时,她就像所有的新婚姑娘一样,爱笑、乐观而开朗。
很快王磊就怀孕了,到了而立之年,她好像依靠自己的努力得到了一切,这些年来王磊一直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殊不知,命中注定的苦难正在向她袭来。
2013年12月13日的晚上,王磊回到了离医院不远的家中,因为繁忙的工作,加之怀有身孕,王磊的妈妈陈女士特意赶来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王磊跟妈妈抱怨道:“妈,我今天在医院好不舒服。”
妈妈听到女儿的话很焦急地上前关心,但没想到王磊突然就倒地不起。
王磊妈妈后来回忆道:“我到她面前去,没说几句话,她就倒了。”
心急如焚的妈妈赶快叫来了当时正在家中的女婿,好在女婿也是医生,他对当时已经没了心跳的王磊紧急进行了胸外按压,这才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接着,家人们把王磊送到了她平时工作的南昌大学第二附属医院。
当时接诊王磊的是神经内科主任医师唐震宇,据他回忆,当时的王磊陷入了完全昏迷,呼吸不稳定,身体完全瘫痪,医生为她紧急接上了呼吸机。
然后,医生给王磊做了脑部CT,发现她的脑干处有一个巨大的出血,CT图上除去淤血遮盖的地方,整个脑干只剩下了一点。
“几乎是毁灭式的破坏,生命随时可能终止。”唐医生回忆道。
南昌大学二附院接诊了很多脑部出血的病人,作为在神经内科重症监护室工作的医生,王磊每天都在和死亡打交道。
在脑部出血的各个位置之中,脑干出血约占百分之十,发病率虽然不高,但病情却十分凶险,出血量达到10ml,死亡率就接近于百分之百。
这些年来,王磊每天的工作就是抢救这些垂危的病人,而现在,老天对她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王磊患上了自己最熟悉的病。
由于出血的影响,王磊的大脑无法控制身体的正常功能,包括她的肺部都不能自主舒张,医生不得不切开她的气管,为她接上有创呼吸机,维持着王磊的生命。
有创呼吸机在王磊的脖子上留下了两道巨大的疤痕。现在,回忆起自己的病情,她说自己还算幸运,因为一半以上脑部出血的病人,还没来得及送到医院就去世了。
“因为我自己就是学这个专业的,我很清楚自己将来会怎么样。”王磊坐在轮椅上,后遗症让她几乎失去了对脸部肌肉的控制,连吐字发音都很艰难。
不仅如此,脑干出血带来的后遗症阻断了王磊控制身体的大部分通路,她被认定为一级残疾。
伤残等级共分为十级,其中,最轻的十级伤残指病人的工作学习和日常活动能力部分受限,而最严重的一级伤残,指病人完全丧失了生活自理能力,生命的维持完全依靠于机器或者他人的帮助照料。
王磊脑干处由于出血的破坏,大部分控制肢体的信号通路都被堵塞了,这么多年过去了,王磊的双腿都失去了知觉,只能在仪器的辅助下站起来。
她现在的右眼上贴着纱布,眼镜片是厚厚的磨砂玻璃,用以遮住内陷的右眼。
她说现在能理解当初自己的病人的感受了:“他们老是说没知觉、看不见。”但感同身受的代价是如此巨大,
由于交感神经中枢至右眼的通路被破坏,王磊的右眼患上了“霍纳综合征”,瞳孔缩小、眼球内陷,甚至不能分泌眼泪,右眼长期的干燥无泪让她得了角膜炎,最终失去了视力。
证件照上的王磊穿着白大褂,染成褐色的短发透着她的精明干练,戴着同样深褐色的眼睛,自信开朗地微笑着。
当年她参加工作前拍摄了这张照片,现在,这张照片却贴在她的残疾人证上。
病发时,王磊已经怀孕四个多月了,由于王磊在病中一度停止呼吸,只能靠呼吸机维持,腹中的胎儿极有可能已经因为缺氧而产生了畸形或者病变。
医生如实告诉王磊的母亲陈女士说:“我们不能保证这个孩子是完全健康的。”
听说这个消息,陈女士有些动摇,但望着病床上昏迷的王磊,陈女士下定了决心,如果女儿被救回来后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那这个孩子就是她坚持生活的奔头和希望。
“就算孩子生下来真有问题,我们老两口也能养活他。”陈女士说。
即使决定下来继续妊娠,孩子也不一定能生下来,一切都还是变数,因此医院所定下治疗方案的第一目标始终是保下王磊的性命。
唐医生说:“因为要考虑到王磊肚子里的孩子,很多药都不能使用,害怕会影响胎儿的正常发育,这使得王磊的治疗情况较之一般病人要复杂和困难得多。”
很快,刚刚从死亡线上被拉回来的王磊便遇到了新的危险。她的体温迅速升高,很快就达到了四十摄氏度,感染也随着持续的高热而来,威胁着王磊和孩子的生命。
在此期间,王磊一直没能恢复意识,后来回忆起自己的病情,她说:“这是中枢性发热,大脑的散热机制被破坏所导致身体出现的持续高温,只能使用物理降温。”
当时,医生也正是采用的这种方法,也就是让王磊躺在铺满冰块的床上。
看着躺在冰床上的女儿,妈妈陈女士心急如焚,却什么也做不了,她每天给王磊做饭,希望女儿好歹能摄取一些营养,为了正在忍受病魔侵袭的身体,也为了还未出生的宝宝。
可是没有恢复意识的王磊没办法吞咽,只能通过一根管子从鼻子直通到胃,再将流食两个小时一点一点的注射进去。
2013年4月22日,距离王磊昏迷住院已经过去四个月了,肚子里的胎儿一天天长大,王磊却只恢复了基本的意识,能对外界做出反应,呼唤她的名字她能答应,但却没有思考和回忆的能力。
鉴于王磊的病情,医生为她做了剖腹产,她在病中成功产下了一个健康的孩子,命名为:“思源。”
但凡事皆有代价,孩子的健康也不例外。由于分娩时王磊失血过多,医生不得不为她输血,控制不住的血压让本就脆弱的血管不堪重负,两周后,王磊二次脑出血。
与此同时,王磊的丈夫再也经受不住打击,向瘫痪在床的妻子提出离婚。
提起丈夫,王磊性情低落,心情复杂:“我能理解他,但原不原谅是另外的事。”
好在这次的脑出血没能带走王磊的生命,她坚强地活了下来。距离第一次病发大约半年后,王磊逐渐拼接出了完整的意识,能够清楚地认识自己了。
终于,在医生的许可下,王磊的父母带着她和孩子出院了。王磊的生命已经无虞,可生活对她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从昔日完美无缺的“别人家的孩子”跌落至一个瘫痪在床、单目失明的一级伤残病人,虽然现实时间过去了半年,但对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王磊来说,好像只是做了一个一直醒不过来的噩梦。
在梦里她饱受折磨,终于她醒了过来,以为一切都要结束了,却发现自己成了一个站都站不起来的累赘。
“每天想的最多的一句话是why me?为什么是我?”
起初,王磊对自己的遭遇很不能接受。她想不通,为什么老天爷会如此残忍地捉弄一个治病救人的医生。
回忆刚出院的时光,陈女士回忆说刚回家时王磊的肌肉萎缩,浑身只剩下皮包骨头,女儿对着妈妈哭诉:“我这一辈子就这样算了。”
看着陷入绝望和痛苦的女儿,陈女士常常开导她:“你还有半条命,你还有半条命,你还有孩子。”
一想到自己年迈的父母和嗷嗷待哺的孩子,王磊没有了结束生命的勇气。
她说道:“我有我的爸爸妈妈,还有我的孩子,我总要活下去啊。”她还没有放弃生活下去的希望。
被困在逼仄的床上,怨天尤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有带着一颗闪亮的心,才能从残酷的生活里找到希望。
就这样,王磊在父母的帮助下开始有勇气面对病魔离去后留下的一地鸡毛。
首先就是要进行堪称痛苦的康复训练。
由于长期得不到控制和使用,就像没有浇水的盆栽,脑出血病人的肌肉会逐渐萎缩乃至完全干枯。
病发后一年的时间,是病人恢复肌肉力量和行动能力的最佳时期,但由于妊娠和二度病发的耽搁,王磊错过了这段宝贵的时间,只能在父母的帮助下重新开始艰难的复建训练。
刚出院时,王磊根本无法发力,每天只能躺在床上,每天的康复训练开始前,年迈的父亲都会吃力地把王磊抱下床,借着轮椅推到客厅。
站不起来,父亲只能用绑带把她绑在铁架上。
曾经的王磊在实验室里的各种精密仪器的辅助下研究医学上的难题,现在的她在小房间里的简陋器械上忍着疼痛学习站立,一个人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竟能这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日子一天天过去,王磊的孩子也在一天天的茁壮成长,妈妈陈女士说:“孩子越长越漂亮,我好喜欢他。”
这个名叫思源的孩子为王磊带来了黑暗生活中的一束光。史铁生曾说:“一个生命的出生是一个世界的出生。”
病魔带走了王磊三十岁以前的世界,而思源为她带来的,是三十岁之后的世界。
残疾的日子同时也是孤独的日子,往日的同事和朋友在探望之后都回归了各自的生活,前夫离她而去的时候将房子留给了她,也会按时付给她孩子的赡养费。
每天的康复训练结束以后,独自呆在不大的房间里,王磊只能用电脑消磨时光,看小说、看电视剧。
她试着打字,用聊天软件和朋友交流,但即使是这样简单的操作对她来说也很困难。
事实上,王磊全身能勉强灵活控制的只有右手的一根手指。病发前,王磊对键盘很熟悉,能达到盲打的水平,但如今,她只能艰难地移动右手,用食指一个一个地敲击字母。
随着日渐增加的孤独将她包围,王磊越来越难以忍受在时光的缝隙里苟延残喘。她现在不能再做医生了,觉得国家培养自己一个博士,总得为这个社会尽一点微薄的力量。
当时微信都还没有流行开来,人们在互联网上相互沟通,大多是以博客和论坛的形式,王磊便想要组建一个论坛。
这样一来,自己就能和任何有健康问题的人交流,知道多少就说多少。
以这样的方式,她就可以继续履行自己治病救人的使命,在互联网上和病魔对抗:“我觉得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2016年,王磊开始实施自己的想法,从零开始建立一个完善的论坛对于一个生活无法自理的残疾人来说是一件困难重重的事。
购买域名、网站备案……王磊学习了编程技术,拜托亲戚朋友帮忙,每天的复健训练结束以后,王磊有四个小时可以用来放在搭建论坛的工作上。
曾经的她,为了病人的健康,不分白天黑夜地工作,怀孕的时候地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现在她的残躯不再允许她这样蛮干了,好在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终于,老年病咨询网站花甲论坛基本搭建完毕(60old.cn)。
但这仅仅是一个开始,网站要正常运行,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审核会员、剔除有害信息,还要解答网友的问题,这些工作都落在了王磊的肩头。
王磊每天都会保证四个小时的时间维护论坛,解答网友的咨询。
刚开始,由于只有一个指头能慢悠悠地动弹,王磊每分钟只能打两三个字。因为吐字含糊不清,王磊也不能使用一些语音输入软件:“有段时间让妈妈帮我敲键盘。”
但这些困难都没有吓退王磊,她毕竟战胜过远比这些问题可怕的敌人。
从2016年至今,五年的时间,花甲论坛已经常驻了五千多名会员,其中有些人是前来咨询健康问题,也有些人是慕名而来感谢王磊的付出,还有人从王磊的经历中感到了温暖,希望能尽自己的力量分担一些论坛的日常工作,将这一份希望传递下去。
打开花甲论坛,映入眼帘的首页是:“有问题发咨询帖,一般24小时内回复。”
网友的每一个问题背后,都是王磊靠着一只眼睛、一个指头慢慢打出的详细答案,她一直在努力地敲文字,希望能尽快地传达给网友。
谈到自己的论坛,王磊将它形容为一座房子,自己为这座房子购地、建墙、封顶,精心装潢内部,放上喜欢的家具。自己每天为自己的房子打扫卫生,坐在房子里接待客人。
想起刚建立论坛的日子,王磊这样说:“我最开始也没对论坛抱太大的希望,只是想着去完成一件事。只做成了一件事,不管是否有所回报,就很满足。”
如今的王磊还在不断学习新鲜事物,不久前,她开通了微信公众号,命名为花甲健康,她希望通过这种方式为更多的老年朋友排忧解难。
现在的王磊,依旧跟父母、孩子住在南昌的家里,每天两个小时的复健训练从未间断,只是在今年的暑假,小思源的外婆送孩子去学了小提琴,王磊吃力地被绑在铁架上站立时,小思源会在她跟前拉上一曲。
这个孩子的学习很好,一点都不用王磊操心,唯一让她担心的是小思源的视力,才上三年级就戴上了眼镜。
小思源也跟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儿一样,变着法儿地想着玩手机,这时,王磊总会温柔而坚定地阻止他。虽然不能亲手带着孩子成长,但小思源跟别的孩子一样健康、活泼而可爱。
复健训练结束以后,王磊会在上午和下午坐在电脑前维护网站,每天四个小时的网上时间,除了解答网友的问题之外,她也会把自己生活的点滴发在花甲论坛的帖子里。
“今天宝宝开始写字啦!”
“感谢各位朋友、同事的关心,祝大家新年快乐!”
从这些文字中,看不到半点生活对这个女人的摧残,能看到的,只有一个有趣、纯净而闪耀的灵魂。
生命是一个超越的过程,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命运中感到局限、遭遇痛苦,当我们超越自身局限过后,我们就能感到幸福。
王磊没有被身体地残疾困住,老天爷为了锤炼她的生命,布下了一个残酷的陷阱,她深陷泥沼,却选择从生命地污泥中开出最美丽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