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亲生的哥哥对我异常温柔,为了避免旁人的异样眼光只能拒绝他
上:我的小熊
我哥哥沈支易是父母的骄傲,更是亲戚朋友口中“别人家的小孩”。他的性格温柔讨喜,学习成绩出众,是人人夸赞的对象。
可是只有我觉得,他有点精分,是两幅面孔。
一面的他乖巧,一面的他叛逆。妈妈说他只是内敛不爱说话,可我发觉他的沉默是一种偏激的阴鸷。
我和他不是打小儿一起长大的,我来这个家的那年,他才十六岁。
妈妈说我是超生的孩子,为了逃避计划生育,所以他们在我出生后,就把我送了出去。
我刚到家的那天,这个之前从未谋面的哥哥并没有给我留下好的印象。父母热情地介绍完我之后,哥哥沈支易瞥我一眼,径直回了自己房间,半个字的招呼都没有打。
妈妈说他在生气,是吃醋家里忽然多了个妹妹。
我能理解的。毕竟谁也不喜欢自己拥有的东西被他人分享,更何况分享的是父母的爱。
家里房子不大,我被安排在沈支易屋子隔壁。这儿原是个储藏室,房间很小,唯一优点就是窗户朝东,早上应该会看到朝阳。
我在狭小的屋里整理好行李,纠结该不该出去帮妈妈做饭的时候,沈支易来敲门。
他端着一盘水果放在桌上,然后静静注视着我。
我挺不自在的,尴尬地笑了一下,磕磕巴巴地说:“哥哥。”
他没回应我,而是看了半晌后,看向我桌上的课本。
“你九年级了?”
“嗯。”
“要考哪个学校?”
早听说沈支易是市实验中学的尖子生,我讨好地说:“想考实验中学……难吗?”
他说话听不出情绪,轻飘飘的:“不知道,我保送的。”
行,当我没问。
说实话,我不喜欢跟这个陌生的男生这么近。屋子原本就小,他又腿长胳膊长的,显得更加逼仄,令我压抑。
我找借口想出去:“我去帮妈做饭。”
“妈”这个字我念得极为含混,生怕沈支易听到后更加不开心。
“她一个人搞得定。”
“那我去摆放碗筷……”
“也不需要。”沈支易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低头觑着我,问道,“既然你回家了,是不是要改姓了?”
改姓???
我养父姓向,名字是他给取的,自然我也姓向。他是南方人,给我取了个单字为名,就一个“南”字。
其实我养父母对我很好,如果不是出现意外,他们在车祸中丧生,我可能会跟他们生活一辈子,永远都不会来到沈支易家。
没来由的,我有点怕沈支易。我声音很低,怯生生的:“没改。现在改名挺麻烦的,就……”
沈支易好像挺在乎这个事儿:“那你改回来吧。既然你是我家的人,就要跟我家姓。”
我不光怕沈支易,更对他有点儿无语。
小小年纪,搁这儿装霸总呢?还你家的人?有本事你家当年别抛弃我啊。
不过不满情绪我也就腹诽腹诽,不敢讲出来。
“你喜欢吃什么?”沈支易问。
“都行。”
“每个人的口味偏好不同,必然会对食物有不同的喜好。你总有最喜欢的。”
“爱吃……甜食。蛋糕什么的,我比较喜欢。”
说话间,沈支易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我。他大概是在打量我胖不胖吧。
“那你平时有什么爱好?”
这个哥哥看起来很高冷,但是怎么问题这么多?来日方长,以后慢慢问不行吗?
有了前一个“都行”的教训,我只得认真回答:“爱好的话,看书,刷剧,偶尔会写写书法。额,也挺喜欢玩手游的,什么都玩儿。”
“你还会书法?”
“会一点儿。不过不会软笔,是硬笔书法。”
沈支易跟审犯人似的:“还有呢?平日去哪儿玩吗?”
“我比较宅,不出去。”
“朋友多吗?”
我绞着衣角,被问得快要额头生汗:“不多,一两个关系好的闺蜜。”
沈支易这次没再问旁的,而是顿了很久。我误以为他问完了,想着也问他点什么缓解尴尬时,他忽然说:“有男朋友吗?”
拜托大哥,有没有搞错,我十五岁都不到,谈什么男朋友?况且我就是谈,也不会直白地告诉你啊。
我摇头:“没有。”
“嗯。”他好似很满意这个答案,终于罢休,说:“一起去吃饭吧。”
可算解脱了。我在他转身出门的时候深深呼一口气,舒缓了下紧绷许久的筋骨。
他闻声回头,疑惑地看着我。
我连忙堆笑,打哈哈:“这个小房间挺热的哈。”
他看一眼:“明天叫爸爸给你装空调。”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挺暖和的,我喜欢,不用麻烦的。”
他驻足回身看我,与我的距离很近。
他的声音在我头顶上传来:“这是你自己的家,不要拘谨。你没有在麻烦他们,这是他们该做的。他们应当为你做任何事,因为这是他们欠你的。”
“我……”我不知道如何应对他的这些话,慌里慌张抬头,看到爸爸碰巧端着菜从厨房出来,僵在原地。
沈支易随我一起看向爸爸,忽得笑了:“爸,你说是吧?”他笑的时候唇角弯弯,全然不似前一刻恨恨的样子。
“是是是。”爸爸疯狂点头。
“南南那个屋子太小了,和我换一下吧。”他朝厨房走去,跟妈妈说的话我全听在耳里,“妈,南南喜欢吃甜食,你之前不是有张楼下蛋糕店的会员卡吗,还在吗?”
我比在厨房门口的爸爸还僵。我这位哥哥变脸真快。
跟沈支易相处得久了,我确实能理解为什么父母乃至亲朋好友都喜欢他。他太会懂事儿了。
为什么说“会”?因为我觉得他的懂事是装的,是用来取悦父母的。
不过一开始,我们都理解错了沈支易。初次相见的冷场并非他吃醋我的到来,而是他对父母弃我这件事很有意见。
沈支易对我很好。
我考进实验中学之后,成了沈支易的学妹。离他的生活更近一些,听到的关于他的传闻也就更多,不过大多数都是对他的称赞。毕竟,学霸嘛,谁不夸?
也有他的“黑料”,说他性格不好,与人交往很是冷漠。更有传言说“沈支易有病”,还是从他绯闻女友那儿传来的。
有哪种病,不得而知。
自我来了后,沈支易晚间非要来我房间写作业,美其名曰房间大。房间是挺大,这不是拗不过他,和他换了屋子嘛。
有天他晚修回来,又来我房间。两人闷头写了一会儿,我有点用脑过度,忍不住和他闲聊:“哥哥,你早恋过吗?”
这个问题我想问挺久了。一来是沈支易的绯闻女友是校花,我实在好奇他们究竟有没有谈过;二来,我班上很多小姑娘喜欢沈支易,她们托我一定要打听一下这事儿。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
我还是有点畏惧他,瑟缩了下脖子笑笑:“额,我就是八卦一下,不问了,写作业写作业。”
他果然没回答我,睨我一眼,重新低头认真演算题目。
不理就不理呗,我也低头接着做自己的题。
我有个不好的习惯,思考的时候会咬指甲,停不下来。我正边咬指甲边想解题思路呢,觉得颈侧凉飕飕的。
缓缓抬头,冷不防地,看到沈支易深深看着我,好像还看了挺久。
我尴尬地放下手,为自己的傻样解释:“大夫说缺锌。”
沈支易不说话,眼都不带眨一下地盯着我。他眉骨高,鼻梁挺,显得倍儿有立体感,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眸光会变得深而邃,看人的时候挺唬人的。
我被看得发毛,不安地动动手指:“哥哥……”
他忽然伸手攥住了我的手,紧紧包裹在他掌心里。他手劲儿忒大,捏得我发疼,却没有松开的意思。
他语气却是玩笑着的:“我看你不是缺锌,是缺心眼儿。”
我没被男孩子这样牵过,而且都谈不上牵。牵手至少是温柔的,可是沈支易弄疼了我。
然而我不敢抗拒,任由他攥着。
他放下另一手中的笔,靠过来:“向南,你耳朵红了。”
“我……”
没有人可以把玩笑开得这么渗人,但是沈支易可以:“脸也红了。”
我的心脏怦怦跳,估计得炸了。
沈支易玩笑到底:“没早恋过,因为我有病。”
我倍感绝望。在学校叨咕他有病的是绯闻女友又不是我,跟我在这儿耍什么疯?
他还挺委屈:“你就不问问我有什么病?”
有什么病是女友不能忍的?我忍不住往歪了想——不会是小小年纪就……不行了吧?
那可真是难言之隐呢。
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什么病?”
我还不信沈支易能直接对我说他丧失了男人雄风。
捏着我手的五指收紧,沈支易幽幽的:“你跟我谈谈不就知道了?”
“啊?谈什么?”
沈支易看着我,没解释。
明白他意思的瞬间,我脑袋轰然一下。他真真实实地吓到了我。如果不是父母睡了,我会骂出来。
他竟然让我和他谈恋爱……
“算了,没意思。”他放开我。
我以为他会收拾东西回隔壁小屋,没想到他面不改色地重新拿起笔,接着写起作业来。
我愣着半天不知道做何反应,只有他风轻云淡地说:“南南,如果你不是我妹妹,我就追你。”
他说完了重新抬头,换上他平日里最常用的乖巧模样,温和浅笑:“开玩笑的,哥哥一直是你哥哥,会一辈子保护你的。”
我头昏脑涨,辨不出来他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写完作业,他收拾东西回自己屋,站起来摸我的额顶:“晚安小姑娘。”
我声线艰涩,给吓得:“晚安。”
这一晚,我失眠了。在被窝里翻来覆去想沈支易冷冷开玩笑的样子,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他这么做的缘由。
沈支易说自己有病的时候,我莫名觉得他不是在自嘲,而是在承认这件事。
他不会真的……不行吧?
那可苦了未来的嫂子了。凌晨迷迷糊糊睡着时,我又想,不知道他有没有正常的生理需求,能不能生孩子,能不能过夫妻生活……
梦境渐深,我想得越离谱。
不知是想的还是梦的,我隐约见到了沈支易那种的样子。
他的手很凉,跟攥着我手时一个温度。
他凝眉望向我,眼里水波盈盈的:“南南,如果你不是我的妹妹,我就追你。”
他俯身吻我,在我看到他唇落下来的瞬间,我猛地惊醒,吓出了一身汗。
外面虫鸣鸟啾,天都快亮了。
我听见妈妈在厨房煎蛋的声音,而后听到沈支易走过来的脚步声。
他敲我房门,伪装父母乐于见到的好儿子形象:“南南,起床。再睡要迟到了。”
恐怕十几年来,这是我最羞耻的事情——梦到自己在和亲哥哥……
也是从这之后,我没法再堂堂正正直视沈支易,而且越发离谱的是,我比往日更留意他了。
他每晚睡前会按时洗澡,浴室的水哗哗响,我在被窝里闷着头,觉得心烦意乱。我撞见过沈支易光膀子,他是标准地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身材线条很好。
不小心在浴室门口撞了个满怀,我撒丫子逃离,狼狈不堪。
因为见过,所以忍不住胡思乱想。
终于有一天,我完完整整梦到了沈支易。醒来后,我浑身的不自在。
而这时的沈支易正在专心备战高考,他永远都不会懂我的这些腌臜心思。
高考对沈支易是一种解放,却是我苦逼生活的到来。
沈支易毕业后,我成了家里的第二个高三生。
学校管得很严,假期补课,而且晚修要上到十一点才结束。回家的路很安全,而且同伴很多,但是沈支易执意要每晚接我。
小区外有条小路,是唯一没有灯的一段路。
就是在这段路上,沈支易彻底打破了我对他的敬——妹妹对哥哥的尊重。
那天赶得不巧,沈支易来接我时,我同桌也在。她是个嘴快的,全然没看到沈支易,跟我分别时多嘴:“向南,你真不答应学委的追求啊他很喜欢你的。”
“……”我瞥了眼沈支易。
沈支易在路灯下站着,不作言语。
我三言两语打发了同桌,上前对沈支易道:“走吧。”
他没说话也没点头,一声不吭地走在我身侧。凭借我对他的了解,我知道他又不对劲。我觉得他不光那方面有病,精神也有病,时不常就分裂了。
通常这个时候,我得费尽全力讨好他,他才能勉勉强强露出个笑脸。
我只得硬着头皮尬聊:“哥哥,你们之前这个时候,会开始半月考吗?我们要半月考,每两周一次,好烦啊。考考考,压力真大。”
他沉默不语。
“哥哥,你们当时年纪第一,能甩出第二多少分?”
他依旧不说话。
“我们这次第一名很离谱,一个男生,黑马,直接杀最前头,超出第二名四十分。”
我自顾自地聊一路,在无灯的小路上,沈支易忽然驻足:“你对男生很关心?”
“啊?”
“你周围男生很多?”
“什么?”
我看不清沈支易的脸,但是听得出他语气冰冷渗人。
“你很喜欢观察男人嘛?”他逼着我也不得不停下脚步,“还是说你也跟楼下的小母猫一样,在思春?”
“……”我瞬间被惹毛,压抑了很久的怒火彻底爆发,“沈支易,你他妈有病吧?!”
这人说出口的话怎么这么不中听。
“对,我有病,我很早就给你说过。”没想到沈支易没觉得我是在骂他,而是接着我的话茬往下说,“我神经病,我变态,我心理有问题。”
“我有病很久了,治不好,我也不想治。”
我吓呆了,木木地看着黑暗中的他。
他很少在乖张时说这么多的话:“我不喜欢与人交往,我也不喜欢有朋友。父母看到的乖孩子形象,只是我伪装出来的,因为这样会减少很多麻烦。你们看到的都是假的,我很专断,也很自私,我喜欢独占自己的东西,喜欢完全占有的感觉。向南,这种感觉你懂吗?”
我自然不懂。为什么做个好孩子还要伪装?
“你不理解,那我说给你听。幼儿园的时候,爸爸给我买了一只很可爱的毛绒小熊,我每晚抱着睡,很喜欢。可是有一天,家里来了亲戚家的小孩,他趁我不留心动了我的小熊。”沈支易艰涩地笑了一下,“只是轻轻摸了一下。可是就是这一下,令我无比厌烦。小孩走了后,我哭了很久。爸爸妈妈不理解我为什么哭,斥责了我。”
沈支易语气淡淡的,跟我回忆往事:“那晚,我没有再抱我的小熊入睡,而是毁了它。我用剪刀挑开了它的心脏,掏出了丝绵,而后把它的衣服都剪成了碎片。我很恨,我的东西,为什么要被别人弄脏?”
夏天的夜晚不算冷,听完沈支易这番话,我却莫名后背生寒。而他的下一句,霎时把我推入冰窖——
他说:“南南,你就是我的小熊。我恨爸爸妈妈把你送给别人。”
小区里的灯光隐约照亮这段小路,如果不是沈支易在这样微弱的光线下看着我,我会捂着嘴巴惊叫出来。
他就是个变态。
他似乎是意识到吓着我了,语气缓和下来,有了温度:“不过我不会伤害你,我会保护你,会一直保护。因为你是我的妹妹。”
“妹妹”二字被他咬得极重,压抑着不甘似的。
“南南,哥哥会保护你,我们永不分开好不好?”
我害怕沈支易,更害怕他此刻的态度。我尝试着劝诫:“可是总要分开的,等我们长大,会各自组建家庭……”
“不可以!”他猛地提高了声音,“我不会娶别人,你也不许嫁给别人。”
他想伸手抱我,抬手时犹豫了一下,改捏着我的肩膀。他天生体寒,一年四季手指都是冰凉的,隔着单薄的校服,我能感知他指尖的寒意。
“你是我的。”他重重吞咽,下决心一般,“你想要的什么,我都给你。别的男生能给你的,我同样能给。我会认真爱你,将来会赚钱养你,会让你过得快乐,让你不会再经历被丢弃的痛苦。如果……”
沈支易少见地磕巴:“如果你需要男人……我也可以。”他忍不住抱我,双臂箍紧,“我会满足你。”
“沈支易,你疯了。”我原本只是红着眼,现下他抱着我,我彻彻底底哭出了声,“你放开我。你就是个疯子。”
他抱着我不撒手,下巴搁在我头顶上硬声说:“别动。”
语气不容反驳,我僵着不敢乱动。
沈支易微微弯了腰,唇角摩挲我的耳鬓:“南南,我真的好喜欢你。我从没有这样喜欢和在意过一个人。”
我以为按照沈支易的性子,他会抱很久。没想到只是短暂的一会儿,他便放开了我。
夜风微凉,吹在他吻过的耳边带着夏日罕见的冷意。我冷不丁地打了个冷战,不知说些什么。
我总不能也像他这样任性妄为,告诉他我也梦到过你,我也对你有过不好的念想。
沈支易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来后,说:“如果你不是我的妹妹,那该多好。”
他声音浅浅,带着微不可闻的鼻音:“南南,我想吻你。”
偏激过后的他变得柔软,说话间显露出平日里的温柔,而且这种温柔异常真诚,不似在伪装。
一辆从小区驶出的汽车拐弯,车灯打亮周遭。我抬头看沈支易,摇头:“不要。”
车灯转瞬即逝,沈支易一双明媚的眼也随着光线一同消失于黑暗。明灭间,我分明看到他眼泛泪光。
也许正是血脉相连,我蓦地心疼。
“哥哥。”我与他相对而立,拥抱过后就半臂的距离。
我走过去牵他的手,轻轻地,像一个妹妹对哥哥的依恋那样:“会好起来的。未来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我相信那个人更值得你爱。”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牵沈支易的手,包裹他的手指给他暖着。
他乖乖地跟着我走,许久后,在我身侧喃声:“可是小熊被撕毁后,我再也没有买过新的小熊了。因为,她们都不是我的小熊。”
下:我的秘密
沈支易如意料之中那样,考去了某名牌大学,而我也在第二年参加高考,去了所自己还算心仪的学校。
我很少回家,一是我原本跟父母就不是很相熟,见面很拘谨;二是我避着沈支易。
沈支易是个执拗性子,三四年来,坚持对我嘘寒问暖,虽不怎么见面,但是从未在我的生活里消失。
大到工作就业,小到食堂米饭涨价,他都要跟我分享。
他依旧会在生活中表现出两副性格,一个温和谦让,一个偏执冷傲。时间久了,其实哪一个我都能接受。
因为,只有我自己知道,在长久的相处中,在他对我关怀里,我也喜欢上了他,是那种远胜于兄妹的情感。
他因为温和乖巧被大众所爱,而偏执的那一个他,只被我熟知。
我在替他守着这个秘密,也在一并守着自己的秘密。
大四那年,我家出了点事。不是沈家,是向家。
我养父母家不算很有钱,名下财产不多,只有一套老房子因为地段不错,勉强算得上是一笔资产。
他们去世后,我忙于高考、读大学,一直没在意房子的归属。加之小地方管理也不是很完善,所以这事儿一度被搁置。
因为房子起的争端不小,不过说来说去都是家丑——我向家的伯伯想占为己有。
沈家爸爸妈妈觉得房子应该归我,而向家叔父则认为我不是亲生女儿,想方设法地阻拦我,不惜闹得沸沸扬扬。
法律上简单明了的东西,但是在这个缺乏法律常识的小地方就说不清了。
在老房子的客厅里,一伙人吵得不可开交。沈支易也在,专程请假从外地回来,就怕我被欺负了似的。
养父母去世后,我很少再回家。比起沈家,其实我更认同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向家,我也更认同养父母为父母。
客厅争吵声不断,我听得心烦,起身悄悄躲回自己之前起居的小屋。
小小的卧室没有沈支易给我的卧房大,可是我无比熟悉。屋里因为长久不住人,有很浓的尘埃味,墙壁冰冷,整个屋子透着凉意。
书架和书桌上的东西已经被搬去了沈家,屋里空荡荡的。我越看鼻腔越涩,加之门外的争吵,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想爸爸妈妈。
沈支易进来的时候,我正在拧鼻涕,狼狈不堪。
他还是跟当年一样,进门后不打招呼也不说话,而是轻轻反手关门。
我不好意思抬头,啜泣了两声忍住了眼泪。
“房子不会被夺走的。按继承顺序,也该是你。”他安慰我。
我闷声没说话。我哭的不是房子,我只是想我的爸爸妈妈。
沈支易挨着我坐下来,十指交握,拧巴了一会儿,说:“南南,别怕,哥哥在的。”
“嗯。”我低头,也像他一样对自己的手指过不去,交握着指头揉搓,骨节都被搓红了。
他看了会儿我,伸手覆上我的手,把我两只手都包在他的掌心下。
五六年前的那个夜晚,在卧房写作业时,他牵过我的手。时间过去很久,我却始终记得他掌心的温度。
冰凉如他,也许不够温暖,但是很有力道,使我心安。
“想他们了?”
我吧嗒落泪:“嗯。”
“抱一下?”他紧挨着我,松开手张开双臂。
我太需要安慰了,很没出息地投进了他的怀抱。
我和沈支易也有过短暂的拥抱。他高考后的那个夏夜,流萤逐光,他在黑暗里小心翼翼地拥抱我。
我们就像彼此生命里的一道流萤,微弱地亮了那么一瞬间,而后隐匿于黑夜,连同那些讲不出口的爱意,也一并隐藏。
我后来很怀念那个拥抱,数度回忆沈支易的话——如果我们不是兄妹,那该多好。
脸埋在他胸膛上,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管鼻涕眼泪弄脏他的衣服。
沈支易轻柔地抚着我的背,没有多余的动作,也不说多余的话。最好别说话吧,这一刻,我才能真切感知到他是我的哥哥,是我唯一最牵挂的亲人。
我哭了挺久,哭声都哑了,客厅的争吵还没结束。
我听见沈爸爸在据理力争,条条理由说得向伯伯无法反驳。
沈支易察觉我的情绪好了点儿,伸手摸我的脸,给我擦眼泪。多年不见,他变得比少年时更加温和,那种偏执也藏得更深,近乎察觉不见。
“南南,你把我的衣服擦脏了。”他笑道。
我抽抽搭搭:“我回家给你洗。”
“我今晚就走了。来不及。”
我从他怀里抬头,有点儿懵:“这么快?”
“我原本不放心,过来看看。现在看来,爸爸能处理好,而且你看,他不是……”
“啪”的一声,客厅里有什么东西破碎,尖锐的声音打断了沈支易的话。
我和他迅速起身,准备去看看客厅什么情况时,向家婶婶高声嚷道:“老沈你什么意思,你还真把那野丫头当你女儿了?你也就哄哄外人。”
我搭在门把手上的手一顿,惊愕地看向沈支易。
沈支易比我更惊讶,同样看向我。不过他比我理智,在我想冲出去的时候,他轻轻摇头,拦我。
沈爸爸似乎很急:“你别胡说!”
向家婶婶不罢休:“向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谁不知道向南是从外面捡回来的?连爹妈是谁都不知道,本身就是有人生没人养的孩子。向家把她养十四五岁,仁至义尽了。现在还想要房子是不是?”
向伯伯帮腔:“对啊老沈,我们老向家,乃至我三弟夫妻俩,对这个孩子能做的都做了,够仁义了。你人心好,当年收养她,还非要编个什么计划生育超生弃养的故事来打消那孩子的顾虑,我们感激。你跟老三关系好,唱什么托孤的戏码,我们也感动。可是现在,她真的没资格来争房子。你说但凡她真是你老沈的亲闺女,我也就把房子给你了。”
我等着沈爸爸往下说,无比期许他会说:“南南就是我亲闺女。”
一秒钟长过一世纪,沈爸爸迟迟不开口。
许久后,说话的是沈妈妈。她的声音强势:“是不是亲的,我们都当亲的养,你管不着。我们现在认定了就是要房子,这合该是我们南南的。也别说我家贪钱,我就是为我闺女争这口气。房子将来沈家不留,是南南的嫁妆,是她自己的东西。她拿去卖还是拿去租,都与你向老二没关系。”
沈妈妈说话急,语气很不善,彻底惹恼了向伯伯。
“还嫁妆?我看你是想留给自己吧?亲闺女?说出去不害臊,八成当年收养也是为了养个童养媳,过两年转头把那野丫头许配给自己的儿子,彩礼嫁妆都是你的。算得门儿清。”
客厅里彻底吵成了一团,而我更乱。
我冲出卧房门,一屋子人怔愣下来,齐刷刷地看着我。我什么也顾不上,只转头问爸爸:“我是不是你亲生的?”
身后沈支易跟着我出门,像个守护神一样守在我身侧。
我嗫嚅着:“爸爸,我想听实话。”
沈爸爸哽咽,垂下眼去:“南南,血缘不重要……”
屋里七嘴八舌再起争议,我一句也听不到了。转头去看,隔着泪光看到供桌上摆放着我养父母的照片,笑得和蔼。
我不知自己该喜该悲,只哭得停不下来。
我回学校后,向家伯伯还是闹个不停。而我一面忙着处理家事,一面忙着找工作,焦头烂额。
沈支易来我学校找我的时候,是个春天。北方春来得晚,三月间还冷飕飕的,不过校园里的樱花已悄然开满了整个大道。
他来得很突然,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已经在学校了。
天气不好,下了两天的雨。我因为惰性,没去参加招聘会,窝在宿舍里查资料改论文。
“南南,你猜我在哪儿?”
“哪儿?”我随口问道。
他打的是视频电话,镜头切换,切到了我们宿舍楼下。宿舍楼下的那棵樱花树我太熟悉了,而他站在樱花树下等我。
我趿拉着鞋跑出去,快跑出楼道的时候猛刹车,怂了:“哥哥,你等会儿,我化个妆。”
“行。”听筒里他的声音轻快,“不过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多此一举。”
我不理他,回头扎进宿舍,仔仔细细地撸了个妆,还用心地穿了小裙子。
室友笑我:“谁呀?跟见男朋友似的。”
我把趿拉的帆布鞋换成淑女的单鞋,轻盈地跃出门:“去见比男朋友还亲的人。”
门口,沈支易站着,身姿傲人,引来不少来往的人注意。
自从房子争端的事儿后,我与他没再见过。身世地揭开减少了许多我和他的隔阂,那些藏匿于我和他之间的暗流在慢慢涌动出水面。
他见到我,招手:“南南。”
他还是跟别人不太一样。别人对于重逢这件事总是很热情,会把喜悦洋溢在脸上,而他冷冰冰的,只恰到好处地保持着一丝不那么令人尴尬的温和。
我走过去,小声问他:“哥哥,你怎么来了?”
“调休,想来看你。”
“哦,那……我们去哪儿?”
他低头,微微侧着脑袋,询问似的:“你说去哪儿?”说完后莞尔,“随便走走吧,你们学校挺美的。”
大概是小时候挺怕他,所以长大了也有点畏惧,会莫名尊崇他说的话。
他伸手牵我,漫无目的地走在校园里。
樱花大道落英缤纷,很是美丽。
雨淅淅沥沥再次下了起来,我从包里找出伞,打开准备给他打在头上时,沈支易接了过去:“我来。”
我笑起来:“因为你要保护我,所以要给我打伞吗?”
沈支易说话不留情面:“因为你矮,举着费劲。”
我吃瘪,闷了小半会儿后,听到沈支易说:“打伞就是保护吗?”
“是呀。”
沈支易笑笑:“那还挺简单的。”
“不然你以为呢?”
“我以为,是那种倾尽所有的守护才算真正的保护。哪怕是付出性命,也是应该的,也是我甘心的。”
我停下脚步,牵着他的衣袖迫使他也停下来。
我勇敢了一次,直视进他的眼睛:“沈支易,我不要你的性命,你别把自己说得这么凛然。”
“那你要什么?”沈支易认真地看着我,“我都给你。”
他挺高的,我昂着脖子,昂了挺久后后脖颈酸疼。
我问:“我还是你的小熊吗?”
沈支易很意外:“是。一直都是。一辈子都是。”
我重新牵他的手,手指探进他的掌心。我们牵过数次,只有这次十指相扣。
“我有个秘密,关于你的。”
“什么?”
我踮起脚尖,靠近他一点儿:“你吻我一下,我就给你看。”
离得近,我分明看到沈支易喉尖轻动,唇瓣也紧张地微微开合。他眼里的光很亮,跟那个夏夜时的一样。
“南南……”他轻叫我的名字,而后低头吻住了我。
我伸手抱住他,紧紧相拥。
我拥抱的,是我的春天。
吻毕,我更加大胆,伸手捏他挺翘的鼻梁:“那个夜晚欠你的吻,还给你。讨不到甜头就哭鼻子的小屁孩。”
沈支易先羞后怒,可惜怒气压不住羞涩。
他急巴巴的:“谁是哭鼻子的小屁孩?!”
“你呀。”我甩手朝前走,额顶落上丝丝缕缕的春雨,格外清凉。“别否认,那晚我看到你哭鼻子了。”
沈支易不肯承认,追上来岔开话题:“秘密呢?”
“想知道啊?”
“嗯。”
“那带我去你住的地方。”
酒店里,窗帘紧闭,在我的要求下,灯光也打到了最暗。如果这个秘密不是用来看的,那我一定会要求把灯关掉。
沈支易坐在床边,安分乖巧倒像个呆瓜。
我深呼一口气,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到胸口时,沈支易已一脸惊讶。他可能没料到我这个“妹妹”要给他看的秘密这么大尺度。
胸口的扣子打开,我害羞地用手挡了挡。
沈支易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动了动,指尖蜷缩攥紧,叫我名字:“南南。”
我没有再解下去,而是转身背对着他。
领口放低,我拉扯下去,确保完全露出肩胛骨。
随着我的动作,饶是装惯了乖孩子,从不说脏话的沈支易也说了句“卧槽。”
我知道他在惊呼什么。
我的蝴蝶骨之间的脊椎上,纹有他的名字。名字字体是我写的,是我擅长的硬笔书法,有点儿偏瘦金体。
我听到他站了起来,慢慢靠近我。
冰凉的指尖触摸上我的脊骨,他声线涩涩的:“南南,你什么时候弄的?”
“发现自己忘不了你的时候,就去弄了。”
我在他的触摸里微微激灵,觉得这么回答挺矫情,说实话:“上大学不久就纹了,不敢告诉爸爸妈妈……也不敢告诉你。”
我喋喋不休地掩饰羞耻:“你名字的笔画可真多,纹的时候好疼好疼的。”
沈支易许久没有说话,手也停在我的皮肤上不再动。
我自顾自言:“你不是说,你喜欢独占吗?那我把你的名字纹在我身上,相当于就是签了字盖了戳,以后,我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冰凉的触感消失,下一刻,我被沈支易拉进他的怀抱,强压着倒进床里。
他近乎咬牙:“向南,我没有哪一刻不想着能如现在这样彻底拥有你。从十六岁到如今,我没断过这样的念头。”
他沉声道:“很多孤独的夜晚,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吗?”
我说不出话,唇边挂着清凌凌的口水。
他自问自答般地说给我听:“我想的是你各种样子,可爱的、温柔的、娇羞的、奔放的……你的每一个样子,我都想遍了。”
他的话冰凉,和他手指一个温度:“南南,你是我的了。”
第二天早上。
沈支易不在屋里,窗帘开个缝隙,风从半开的窗户里吹进来,带着雨的清凉味。我转过身,看到我枕边放着一只可爱的泰迪熊,憨憨的,大小抱在怀里刚刚好。
应该是沈支易清晨出门买的。
我笑起来,把它搂在怀中。
再度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我听到门被打开,沈支易轻手轻脚地进门。
他也许是看我睡了,不好意思打扰我,只伏在床边静静地不说话。他离我很近,我能感觉到他呼吸吹在我脸上。
看到我怀里的小熊时,他很开心,小心摸我鬓角的发,低声问:“南南,你醒了吗?”
我哼唧一声,不想说话。
他笑得很开心:“我知道你醒了。笨蛋,你睫毛在动。”
我无奈睁眼,看到他的大脸怼着我。
我推他:“沈支易你离我远点儿,这样你会看到我眼屎的。”
他咯咯笑,凑过来吻我额顶:“在家时见得少吗?”
我不理他,抱着小熊转身。
“未来还会见一辈子呢,不怕。”他笑得更开心。
窗帘轻动,春风徐徐,而我困意全无。我头次听到沈支易这样的笑声,爽朗又干净。我的小执拗鬼,他很开心吧?
他的小熊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