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我真的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亲密关系里,他一味对我索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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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这一生啊,想要咬牙切齿喜欢着的人,能有几个呢?
1
粗野而狂放的七月骤雨,只消一道割破乌云的银白闪电,便倾泻一般破空而来。
艾清坐在早教中心的窗边,看着楼下枝叶摇摆着的树。
雨线被风催逼着,紧一阵慢一阵地敲着窗,在玻璃窗上划着道道儿。
街道对面是一所家居生活馆,巨大的广告牌上印着相拥着的男女,妆容精致,笑容甜美,一切看上去都无懈可击。
然而他们的目光并不看着对方,拥肩揽臂的手一看便是做戏,所有的表情和肢体动作都只是吸引消费的黑洞——物质享受是个圆,没有顶点。
艾清觉得,在优质的情感关系里,至少在某些时刻,彼此的目光里应该除了对方别无他人、别无他物。
结婚第四年,艾清仍旧对爱情存有美好想象,毕竟生活有时候琐碎狗血得让人扼腕,她想不出来除了投身其中的蜜意柔情,还能用什么与它相抗衡。
生活里的烦恼就像是前浪与后浪,快乐悲伤此消彼长。
一周岁零两个月的女儿小柠檬正在不厌其烦地玩着彩色泡泡球,年轻的女老师耐性十足,大约是看出艾清正在走神,因此更加不遗余力地循循善诱着:“小柠檬,来看看这是什么颜色呀?”
“黄色!”年轻女老师的声音清脆甜美,自问自答地说:“小柠檬也是黄色的呀!”
小柠檬低头看了看自己水蓝色的小裙子,大眼睛里闪烁着显而易见的疑惑,让回过神来的艾清忍不住笑起来。
二十分钟前,暴雨刚下起来时,一对情侣从对面的家居馆跑出来,两人连体婴儿似的站在门口观望了一会儿,男孩将上衣脱下来,撑在女孩头顶,向前跑出几步远,白色上衣便湿皱成了一团。
然后他们的身影就被一辆停在路边的车子挡住了视线,艾清向窗边探了探头,却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当时,艾清刚给徐晰宇打过电话。
她没有带伞,这个天气又不好打车,她问他是不是可以出来接一趟。
徐晰宇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他说:“哪里就会一直下雨,那样的话整个街区还不泡汤了?等会儿再说吧。”
艾清还想争取一下,她说:“我没有给宝宝带厚衣服……”
徐晰宇的电话已经挂断了,没有结束语,像是生怕她用语言的细线绑架了自己。
艾清没有再打过去。
她带女儿出来前,徐晰宇正倚着沙发坐在宝宝的爬行垫上打游戏,小柠檬走过去捡起那个不管走到哪里都要带上的垂耳兔玩偶时,一不小心就摔了一跤,他倒是反应得快,一把就将刚咧了咧嘴想哭的女儿搂进怀里,夸张地对她做着鬼脸,小柠檬没反应过来,泪水还汪在眼里,笑声已经冲出了喉咙。
“老公,你陪我们一起去吧?”艾清从卧室出来,一边整理着裙子,一边说。
“我不去了,想待在家里。”徐晰宇看了她一眼,低头亲了女儿一下,“找妈妈去吧!”
“我闺女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孩子离开他的怀抱之前,他又捏了一下她的脸蛋,几乎咬牙切齿地说着他的口头禅。
这一生啊,想要咬牙切齿地喜欢着的人,能有几个呢?
徐晰宇总是一边说着,一边在小柠檬的脸上“吧唧”一口,有时候孩子正玩得入神,对他的热情显得相当反感,抬头时,她小小的眉头皱着,又长又黑的睫毛就微微地压了下来,徐晰宇会立刻讨饶,在哭声爆发之前,开始大声求救:“清清,快来!”
“你看你闺女皱眉时的样子,和你一模一样!”有一次,艾清伸手揉了揉他的眉心,又亲了一下小柠檬的眉心,她说:“别皱眉,会变丑!”
“是吗?”徐晰宇笑起来,“可是小柠檬明明长得和你一模一样!”
艾清坐下来时,光着的脚丫子碰在他的小腿上,有点凉。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将腿缩了回来,接着起身回房间,拿着她的袜子出来,歪歪扭扭地替她套在了脚上。
艾清笑起来,却得寸进尺似的微微仰起了脸:“以前你都是用肚子给我暖脚的!”
徐晰宇的眼睛里带着笑,他微微向后仰着头,朝厨房方向看了一眼,没有人出来,于是他的手沿着她的袜筒伸了进去,温热的手和滑腻的脚,像两尾情投意合的鱼。
2
徐晰宇常常端详着妻子和女儿一大一小的两张脸,嘴角就会不知不觉地弯起来。
母女俩长得很像,笑起来时就像是藏着一把钥匙。
有时候他开着车堵在下班的路上,刚冲着前车烦躁地连连鸣笛,心里郁闷得像是被压着一块铁板,等走到家门口,妻子抱着女儿过来给他开门,看到挨在一起的两张笑脸时,他似乎能够听到心里某个地方发出“咔哒”一声,铁板松动的地方透出一大片光线来。
那扇门在他的身后关闭,将外面的糟心事短暂地隔绝了。
因此,他常常不带钥匙。
偶尔过来开门的会是他的母亲或者丈母娘,母亲说:“你怎么总是忘带钥匙,要不换个指纹锁吧?”
徐晰宇对这样的提议置若罔闻,而妻子也很少让他失望,他想,她一定和他一样,享受于这样的时刻。
和女儿的不耐烦不同,无论任何时候,无论他的妻子正在做什么,只要他扳过她的脸,在她的脸上、唇上落下一吻,她回报他的永远都是丝绸一样的目光,柔顺软滑,极尽缠绕。
只是他心里清楚,这样的时刻越来越少了。
女儿出生以后,他的母亲和她的母亲在表面上达成了共识,家里的钥匙从两把变成四把,两位母亲在客厅里、厨房里甚至超市和小区的甬路上交接着育儿工作,电话和微信上的联系就更不用说了,两个人就像是内心早已崩坏,却费力维持着表面和谐的同事,在竞争着被一把手青睐的机会。
小柠檬自出生起,就是这个家里的一把手。
这个小奶娃毫无心机对其中一个人笑一下,都会招致另一个人的惆怅和不满。
然而,两位妈妈都是有城府懂克制的人,可以团结协作地完成一次又一次家庭大聚餐,也可以一个人推着婴儿车,另一个人拿着手机欢欢喜喜地拍照,然后再请路人给三个人来一张亲亲热热的合影。
虽然事实上她们谁也不服谁,当回到各自家里,两位父亲就成为她们宣泄情绪的人形垃圾桶。
除此之外,背过了女婿和儿媳,她们也对着自己的亲生骨肉说着对方的坏话,没有大方向的偏颇,都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她看不上她做的饭,她嫌弃她洗的衣,甚至她的言谈举止、她的举手投足,诸如此类。
从表面上看,这是一个丰裕幸福的小家庭。
当初,两个年轻人的恋爱谈得顺风顺水,顺理成章地将结婚提上日程时,两家便齐齐出力,车房一下子就齐全了,接着孩子来了,而四位长辈要么退休,要么即将退休,有经济保障,又有可供自由支配的时间,亲戚邻居在啧啧称赞之外,总说抓紧生二胎。
这个时候,徐晰宇和艾清会忍不住对视一眼——那个眼神就像是空洞的走廊,通往里边的房间挂着锁。
他们都将某些内容封锁在自己眼底,不想向对方泄露一丝一毫。
但人心就像一个口袋,装着装着就满了,藏着藏着就藏不住了。
一天傍晚,婆婆前脚刚走,丈母娘就将婆婆刚晾上的婴儿衣服扯了下来,扔进水盆里摔得响亮。
她不知道徐晰宇刚进门,正弯着身子换上拖鞋。
他没出声,等着丈母娘进了卫生间,他才故意将房门打开又撞上,做出了一个刚回来的假象。
果然,丈母娘探出头来,看着他笑了:“大宇回来了?”
“哎!”徐晰宇应着,两个人的笑容和语气里都是一片祥和,似乎没有一丝异样。
夜里,他的不满被艾清发掘出来了。
她哄睡了女儿,拿出手机想要刷一集电视剧,她刚像平时一样将脑袋靠上丈夫的肩膀,没想到他忽然挪动了一下身子,溜进了被子里。
艾清看了他一眼,问:“怎么啦?”
“没怎么,困了。”他说着,已经背过身去。
艾清咬着嘴唇,看着他的后脑勺。
她忘记了插上耳机,声量虽然开得低,电视剧的主题曲仍旧哼哼唧唧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徐晰宇用力拉起被子,将脑袋蒙了进去。
艾清的脾气也上来了,对着他的屁股就踹了一脚。
徐晰宇蓦地坐起身,皱眉瞪眼地看着她。
他睡衣的扣子扣错了一颗,衣领好笑地歪着,头发也蹭乱了,与无数个曾经有过的夜晚有着某种雷同。
艾清的目光柔软下来时,徐晰宇一下子泄了气,忽然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整个人重重地压了过去。
艾清推拒的动作显然不够坚决,力道也软弱得像是在欲迎还拒。
隔了好一会儿,她的声音低低地出现在他的耳边,“怎么了,老公?”
“没事。”他的声音含混不清地透出来,他说:“宝贝,我真的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是啊,能有什么办法呢?亲密关系里,还不就是无限索取与纵容?
互生的叶子一般,你退我进、你进我退,此消彼长。
3
艾清当然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大美女,何况那些词语也不过是文字里的夸张虚构,但她无疑是美丽的,外人眼里沉静含蓄的她,在丈夫面前却有着热烈天真的一面。
徐晰宇用身体,用语言,用目光,奋不顾身地表达着他的迷恋。
小柠檬还没有出生时,徐晰宇就不止一次地表达过他的盼望,他抚摸着她的肚子,说:“如果是个女儿就好了,我希望她长得像你!”
艾清傻乎乎地笑,抬手抚摸他的头发。
夫妻关系过于甜腻,狗粮不经意间就撒得到处都是,婆婆和丈母娘的心情是全然不同的。
艾清只看见亲妈扭过头时脸上掠过的笑弧,看不到婆婆转过脸时心里已经翻过了若干个白眼——她二十多年前粉藕一样的小男孩,瞳仁漆黑明亮,纯真美好得如同天使,如今他什么样子?
他的下巴隔两天就会冒出青乎乎的胡茬,他总会用他有力的手臂将他的妻子一把搂进怀里,也不管是在客厅、厨房,他用粗糙的下巴去蹭她的脸,于是她一定会咯咯笑着缩起身子。
婆婆承认自己有些古板,但这样重复的游戏,在卧室里玩一玩也就算了,不是吗?
某一次婆婆向自己的老公吐槽,老公倒是不以为意,笑着回答她:“每天吵架你看着开心?过两年你就算想让他们闹腾,他们自己倒会安静了呢!”
婆婆被噎住了。活到这个年纪,又有什么看不懂、不明白?只是意难平呵!
小柠檬呱呱坠地,眉眼、唇角的每一道弧线都和艾清像极了,徐晰宇小心翼翼地用两只手平托着女儿的小襁褓,一动也不敢动,笑得欢喜而羞涩,艾清的眼泪忽然就下来了,在产房里有过的疼痛全都不算什么了。
小柠檬一天天长大,亲戚邻居见了这小姑娘,都会赞一句漂亮可爱,紧跟着的那句话大概率就是“长得真像她妈妈!”
某一次,艾清终于看出了婆婆的皮笑肉不笑。
她眼睛里的冷淡不像偶然,而是由来已久。
婆婆有礼有节地应付着对话,笑容只在嘴角,分毫未曾到达眉梢。
艾清觉得自己大概是被丈夫不断表达“幸福如意”的糖衣牢牢甜腻住了,才会傻乎乎地以为自己真的就是宇宙中心。
婆婆不是妈,艾清忽然觉得,在婆婆眼里自己大概算是一个入侵者,像一个会繁殖的病毒。
就连祖孙间亲缘的浓稠度,似乎也因为小婴儿与她的高度相似,而被稀释掉了。
在婆婆心里,小孙女至少应该承继她儿子的大部分基因吧?那样才会是优秀可爱、无与伦比的。
后来,再有人说起这样的话,如果婆婆在场,艾清总会下意识地去看她的表情,看得越多,被发掘出来的情绪秘密就越多,心里的隔阂就越深。
小柠檬七个多月时,艾清产后第一次出差。
作为一名财务审计师,她算得上事务所里的中流砥柱。
亲妈和丈夫没有太大的异议,只是针对母乳问题表现出了许多担忧,亲妈出去了一趟,又买回来一堆储奶袋、吸奶器之类的东西。
艾清在厨房里不知道第几次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橙子,恨不能榨干最后一滴乳汁时,徐晰宇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在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有些轻飘,但终究还是动听的,他说:“辛苦了,老婆。”
艾清回头看了他一眼,“嘴巴抹蜜了?”
“帮不上你,也只能喷喷彩虹屁了。”他笑着说,已经走了出去,婆婆抱着小柠檬在客厅里,母子俩逗弄着孩子,不知又说了什么,艾清听到婆婆的声音:“女孩子的职业选择很重要,我们小柠檬长大了要做什么工作呢?”
徐晰宇笑了,他对女儿有着无限宽容,他说:“做什么都好!”
婆婆的笑容里却有着冷峭意味:“做什么都好?你都是做爸爸的人了,心怎么还那么大?”
徐晰宇显然相当明白母亲接下来的话题走向,他想要示弱了,他说:“不说这个!我不想和你争。”
可是当妈的显然没想放过儿子,她说:“如果不是我和你丈母娘两个来来回回地洗衣做饭、照顾孩子,你以为你们俩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子?”
徐晰宇频频点头,由衷地承认着,这大概助长了母亲的情绪和气势,她说:“艾清要走几天?小柠檬要喝多久的冷冻奶啊?”
如果说婆婆的抱怨,还在艾清能够接受的范畴的话,那么接下来的那句话,直接触到了她的爆炸点。
婆婆看了徐晰宇一眼,声音略略压低了些,然而对于站在厨房门口默然屏息的艾清而言,听清那句话实在不是困难的事情,她说:“沈佳音翻译的那本书已经出版了,你知道吗?”
在艾清眼里,徐晰宇的反应似乎过于快速了,他的目光从女儿的脸上移开了,微微皱起了眉头,他说:“关我什么事?”
就是那一抬眼,他看见艾清站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拿着储奶袋,白色的睡衣皱着,脸色是憔悴的,白皙却无光,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他觉得一颗心似乎向下沉了沉,他转身向卧室走,走出了两步却又转过身,他说:“明天还要出差,早点睡。”
艾清没有答话,脸上也没有出现让人难堪的表情,她从婆婆怀里接过女儿时,甚至还弯起嘴角低声说:“妈,你也早点睡。”
在那一刻,艾清忽然惊异地发现,自己的笑容仿佛与婆婆一脉相承——枯瘦而脆弱,摇摇欲坠,就像被风干了的梧桐叶子。
4
沈佳音是徐晰宇的前女友,是婆婆工作的那所高中的英语老师,业余翻译小说,据说有着不错的文笔和浪漫气质。
可以说,当初她进入那所学校时,是婆婆一手帮办的。
沈佳音作为徐晰宇女朋友的时候,在婆婆眼里的形象未必就有多好,但一旦身份转变,就显出了某种优势来。
相比于男人的家花没有野花香,有时候他们的母亲将这句话贯彻得尤其到位。
“沈佳音”三个字,是艾清心里的雷区,不能碰,只要想一想徐晰宇现在所有的甜蜜和柔情,都曾在她身上演示过许多遍,不管何时何地,艾清都可以瞬间爆炸。
沈佳音不但是徐晰宇的前女友,还是他正儿八经的初恋,两人之间有过长达四年的感情拉扯,在不断的争吵与和好之间,徐晰宇学会了怎样应对女孩多变的小情绪,懂得了怎样去迎合她们的期待,可以说,是沈佳音给他上了感情里至关重要的漫长一课,让他得以顺利结业,并在适当的时间和心理阶段遇见了艾清。
徐晰宇承认,如果不是因为艾清的出现,也许他和沈佳音之间还会拉扯一段时间。
尽管已经吵到头疼欲裂,在分手和复合之间拉扯了几个回合,彼此都放过狠话,甚至狠狠地诅咒着对方,但等到情绪平静下来时,就会有某个温馨时刻的画面像电脑页面上的小广告一样,突如其来地出现在眼前。
无忧无虑的青春里,那些义无反顾地交付过的情感,惹得彼此频频回顾,然后继续伤人自伤。
在他们又一次激烈争吵后的冷战过程中,艾清出现了。
徐晰宇一下子就狠下心来,将自己和过去的关联割得一干二净。
和青春期里那些心弦颤颤的感觉不太一样,当艾清用宁静平和的黑亮眼珠看着他时,在安静的只有鼠标键盘的敲击声的办公室里,他的心里忽然不合时宜地冒出朝朝暮暮的念头来——
虽然他知道,在生命中那些漫长交错的朝朝暮暮里,这双眼睛里也会有波涛汹涌的时刻,但很奇怪的是,他觉得心潮澎湃的那一刻,想要表达的不是“我喜欢你”或者“我爱你”,而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如果可以更放肆一点,他更想说的其实是:“我想要你。”
这中间的区别可大着呢。
不知道是不是得益于前女友浪漫情调的滋养,徐晰宇觉得“我想要你”这四个字只是半句话而已,后面跟着的可以是“陪我共度一生”,也可以是“做我孩子的妈妈”,当然,也可以是别的什么。
当时,他陷在她的目光中,几秒钟的工夫,已经想象了后半生。
细节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确定了女主角。
艾清仍在看着他,黑眼珠眨了几眨,脸颊就慢慢地泛了红。
徐晰宇回过神来,他问:“你刚才说什么?”
艾清对于沈佳音的了解,一半来自徐晰宇的主动交代,另一半来自女性天生敏感的推理和猜测。
追求艾清的过程毫无波折,以致于让打点起十二分精神的徐晰宇有些意外。
他向她表白时,她看着他笑,她说:“我在等着你开口呢!”
他问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动心,她仍旧看着他笑,说:“不会比你晚。”
他问她喜欢他什么,她的笑容就更灿烂了一些,她说:“太多了,怕你骄傲,我得慢慢说。”
他在她的笑容里轻轻叹息,脑袋一热,就连求婚时该说的话也说了,他说:“我想把我的人生分你一半,你愿意吗?”
艾清的眼睛里有晶亮晶亮的光,是徐晰宇从未在其他任何人眼睛里见过的光芒,她笑着仰起了脸,她说:“我只想把我的口红分你一半!”
艾清当时的表现,让徐晰宇误以为她是个平平无奇的恋爱小天才,因此她没怎么费力追问,他就把情史交代得七七八八了。
然而他很快发现自己的感觉出了错,艾清哭起来的时候,他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不是结束过一场恋情,而是出了个轨。
他软语温言地再三承诺着保证着,而她红着眼睛红着鼻子,嘴角向下一撇,嘴里只有三个字:“我吃醋!”
徐晰宇在那一刻发现了艾清和沈佳音最大的不同。
沈佳音是一泓瀑布,而艾清是一片湖。
在瀑布的溅珠碎玉之后,他沉溺于五光十色的温热湖水。
他不知道湖水有多深,但只是踏进一只脚,他就发现自己出不来了。
而在那片漂浮与荡漾中,他也不想再走出来了。
后来艾清抱着他,就像抱着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她说:“答应我,从此以后、直到永远,你都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好的部分、坏的部分,都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她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5
艾清已经很久没有因为前女友之类的事情产生情绪波动了。
而当成为一个小奶娃的母亲之后,她发现自己能够忍耐、需要忍耐的事情还会更多。
等到小柠檬睡着,躺在身边的男人似乎也已经睡着了。
艾清将自己的身体在大床上放平,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淡黄色的床头灯,室内氤氲着柔和光线。
好一会儿,她觉得自己的情绪仍旧像水里的皮球一样,怎么也按不下去。
她忽然特别想念当初那个面对她的眼泪手足无措的徐晰宇。
她扭头看着身边男人的脸,从额头到鼻梁到嘴唇,又到下颚、喉结,她侧过身搂住了他的脖子,他没有任何反应。
艾清觉出了自己心里的执拗,并放任了情绪的攀树爬藤,她用力地推了推他,又推了推。
如果他不应,她是不会罢休的。
与此同时,艾清忽然发现,他今天这么早地让自己进入睡眠状态,说不定就是因为想要躲避她的情绪。
这样想时,她就连脚也用上了,她踢了踢他,叫道:“大宇!”
徐晰宇侧过身来,手掌自她的脸颊、脖颈一路滑到肩头,然后停在那里,他闭着眼睛低声说:“今晚不行,我太困了。”
艾清简直快要爆炸了,他在想什么?
在她想要打爆他的头的当下,他以为她是想要求欢吗?
因为克制情绪,艾清的呼吸又深又重,她说:“我想看你的手机。”
徐晰宇仍旧没有睁开眼睛,也不说话,只是反手在床头柜上摸索着,接着将手机扔在她的被子上。
可是艾清没有伸手去拿,她问:“你是不是和沈佳音还有联系?”
“你妈为什么在你面前提起沈佳音?沈佳音千好万好你们当初何必分手?”艾清说着说着就有些收不住了,“你要是觉得后悔的话,你去找她啊!找回来给你妈当儿媳妇!”
“无聊!”徐晰宇的声音里睡意全无,他收回胳膊,重重地背过身去。
“你就是后悔了,是不是?”艾清用力地扳着他的肩膀,她提高了声音:“你回答我!”
徐晰宇转过头来,一脸的烦躁,他说:“艾清,你自己听听你在说些什么?和那些俗不可耐的女人还有没有区别?”
艾清沉默了三秒,忽然抓起被子上的手机扔了出去,手机砸在墙上,又“咣当”一声落在地板上。
婴儿床上的小柠檬哆嗦了一下,接着咧着嘴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其实她刚扔出去就后悔了,她忘记了睡在旁边的孩子。
可是徐晰宇一下子跳到了地上,他压低了声音吼道:“艾清你神经病啊?大半夜的你想干什么?”
刚刚女儿的那一个哆嗦,早将艾清的情绪和力气消失殆尽,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泪水落了满脸。
徐晰宇抱着孩子,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好一会儿才重新哄睡。
他躺下来时,背对着她,重重地拉扯了一把被子,他说:“吓到孩子的话,我再跟你算账!”
艾清紧紧咬着嘴唇,她看着小柠檬的睡颜,孩子长长的睫毛还湿润着,在睡梦里发出轻微的抽噎。
没关系的。艾清想,什么都没关系,前女友更算个屁!
她抬手按灭了床头灯,视线里一切都暗了下去。
6
计划中四天的审计工作,到第六天才初见眉目。
艾清的嘴里生了水泡,破了就变成了溃疡,然而这都不算什么,让她上火的是在那个空间逼仄的财务室里,她已经不知道乳汁第几次渗透内衣了,为了不出现尴尬情况,她只好一整天都穿着厚厚的外套。
她的目光穿行在一个个数字中间,顾不上拿着她装着吸奶器的手提包去卫生间,将乳汁吸出来,再倒进洗手池里。
在持续了两天涨裂般的胸部疼痛之后,乳汁少了,颜色也变得清白,再接下来,除了按上去又硬又疼的包块之外,她难过地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哺乳特征。
徐晰宇的电话打过来时,艾清正因为乳腺炎的问题在手机上焦灼地求助网络医生,冷战将近一周,他的声音平静而自持,他说:“冷冻奶喝完了,你哪天回来?”
艾清语无伦次地跟他说了现在的情况,弱弱的语气听上去像是做错了天大的事,她多希望丈夫能够安慰她,告诉她,没关系,不怪你,我们可以再想想办法。
然而,在几秒钟的静默之后,徐晰宇如梦初醒似的,音量不由自主地提高了:
“我让你出差的?你现在什么情况自己不知道吗?你们事务所离了你会倒闭吗?小柠檬不爱喝奶粉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刚才一直在哭,哭得嗓子都哑了!”
徐晰宇似乎越说越生气,远隔千里也听得到他在呼呼喘气:“艾清,你就这么当妈啊?”
艾清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止住了抽泣,她的声音不大,却沉稳而冷淡,她说:“那你干嘛不去找头奶牛啊?它只需要吃草,其余的什么都不会计较!”
那通电话是艾清先挂断的。
在挂断电话之前,她说:“徐晰宇,如果你想找人吵架的话,请你不要再给我打电话。并且,我希望你记住一点,我是孩子的妈妈,没有人比我更爱她!”
艾清给自己的亲妈打了电话——事实上她们每天都会不止一次地通过微信交流,妈妈给她发小柠檬的照片和视频,所以她当然知道母乳喝完了,也见识到了女儿用力挺直了身体大哭时的样子,因此,她才更为自己目前的状况焦虑万分。
亲妈给了艾清恰到好处的宽慰。
艾清骂够了丈夫,哭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上来时,亲妈却冷静地没有说女婿半句坏话,她说:
“小柠檬都快八个月了,你以为还能母乳喂养多久?你就算不出差,奶水也会越来越少,营养成分也越来越跟不上了。断奶就断奶吧,哪个孩子断奶时还不哭两天?你小时候哭起来又蹬又踹的就像一头小毛驴,现在不是一样健健康康的?你放心吧!”
“真的?”
“真的!”妈妈说着,又叮嘱着:“夫妻俩有事要心平气和地商量,冷战很伤感情的,记住了吗?”
艾清瓮声瓮气地应了,却没有领悟、更没有贯彻母亲的思想精神。
7
又过了两天,艾清总算结束了工作,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即使婆婆和徐晰宇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进门时她仍旧是兴高采烈的,她没空去看他们的表情,她一心一意只想紧紧抱住她的女儿。
由于心情过于急切,她关门的动静有些大了,脱掉的鞋子倒在地上,向客厅里跑时,还将谁的一只鞋踢出去老远。
小柠檬坐在客厅的爬行垫上,正挥舞着手里的毛绒公仔,嘴巴里呜呜有声,一点晶莹的口水挂在红润的嘴唇上。
面对着妈妈期待热切的笑脸,小姑娘的黑眼睛里先是透露出了一抹陌生的茫然,紧接着便弯起了眉眼,笑着露出了两颗白白的小牙。
她扔掉了手里的毛绒公仔,乍开手臂扑进了艾清的怀里。
艾清把脸埋在女儿香软的小身子上,好久好久都没有抬起头来。
婆婆默不作声地换好衣服,将被儿媳妇踢得老远的鞋子拎到门口穿好,她看着自己的儿子,语气冷淡地说:“我回去了,明天有课就不过来了。”
徐晰宇应着,声音低哑却殷勤地问:“天黑了,我送你吧?”
“不用!”
“那……”
他还想说点什么,母亲却忽然扭头瞪了他一眼:“你怎么婆婆妈妈的?男人要有男人的样子,至于一个女人要怎么当妈,我自己不知道吗?”
徐晰宇受了抢白,即使母亲的那句话根本不是针对他的,但就因为这样反而让他更加难过。
妻子不在家的整整一周时间里,母亲的挑刺和抱怨变得毫无节制,当母亲又一次将妻子和沈佳音做出主观意识明显的评判和对比时,徐晰宇忍无可忍地站起身来,顺带着将自己的小女儿抱在怀里,他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坐在地板上的母亲,他说:
“不要这样说她!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这样批评她的时候,我都感觉你其实是在骂我?她的工作性质确实需要经常出差,带小孩儿也确实辛苦,可她是我老婆!小柠檬是我的孩子!说到底您也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帮我!妈,您和清清两个人之间的纽带是我,不要让我难过,行吗?”
他的这些话把他的母亲说哭了。
他没觉得自己有错,然而心里无端端生出的愧疚感却让他郁闷了好几天。
这让他格外想念艾清——不仅仅是作为孩子母亲的艾清,更是作为妻子的艾清。
然而,他的那片湖水,有温热、滚烫时,也有清冷,甚至冰封时。
这时候,反而是艾清的母亲给予了他和风细雨般的宽慰,丈母娘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轻声宽解着:
“夫妻俩没有不吵架的。不过清清这个孩子啊,倔脾气一上来就像一头小毛驴似的,是不是?”
徐晰宇被丈母娘说笑了,居然认真地点了点头。
于是丈母娘也笑了,她说:“小毛驴嘛,只要给它顺顺毛就好了!再说了,她着急上火的,都哭了好几回了,你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
徐晰宇忽然心酸不已,他垂下了眼睑,“是我态度不好!”
他不是古董,也自认没有大男子主义的想法。
他支持她工作,愿意分担家庭事务。
他明白女性会有的生育压力,在她们最好的年纪里所带来的身体和事业上的双重拉扯。
但是,在女儿的嚎哭和母亲的抱怨声中,他仍旧和许许多多的平凡丈夫一样,将情绪垃圾打包向妻子甩了过去。
在当时的沮丧和气恼中,他早就忘了她除了是孩子的母亲,还是自己百般疼爱的小女人。
8
房门在母亲的身后重重地关上了。
徐晰宇一步一步走回来,他其实很担心母亲刚才的那番话会引发又一轮的赌气和争吵。
他在爬行垫上坐下,伸长了两条腿,无力地将脑袋靠在沙发上,好一会儿,直到听见小柠檬的呀呀语声,他才偏过头看了看正在搭积木的母女俩,他吓了一跳,妻子的脸上全是泪水,对视上他的目光时,却给予了他一个温存的微笑,似谅解,似宽慰,似疼惜。
他倾身过去,将妻子和女儿搂进怀里的一刻,他只觉得眼眶一热。
他在心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妻子的脑袋,“没事了,乖!”
那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小柠檬在婴儿床里睡得安恬,连呼吸里都带着奶味儿和甜意,艾清偏着头看着她的睡颜,像是怎么都看不够。
徐晰宇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被子盖到胸口,两条胳膊搭在上面,将自己护得严严实实。
艾清的目光从女儿脸上收回来时,她活动了一下身体,将被子又向他身边送了送,给两个人一起制造出了宽松的睡眠环境。
她闭上了眼睛。
好一会儿之后,她听见他的声音,他说:“工作不顺利吗?”
“还好。”她答,觉得过于简略了,就又补充着:“我只做我分内的工作,其他的领导会处理。”
“我的手机摔坏了,换了新的,密码和以前一样。”他仍旧闭着眼睛,轻声说:“我没有和沈佳音联系过,但你知道,她是妈妈同事,所以有时候……”
“是我多心了!”艾清打断了他的话,她仍旧没有睁开眼睛,只说:“睡吧,我累了,明天还要去一趟医院。”
耳边有枕头和脑袋摩擦的窸窣声,是他转过头来了。他问:“你没事吧?严重吗?”
然而她似乎没有交流的意愿,她侧过身,将他留在了背后,她说:“会好起来的!”
好一会儿,她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却又听见他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梦呓:“宝贝,不生气了行吗?过来,让我抱抱你……”
9
后来是怎么和好的呢?
反正是和好了,没有太大的波折,每个家庭成员之间也没有发生过龃龉难堪的翻脸时刻。
小柠檬已经过了一周岁生日,新长出的小牙白白的,走起路来总是一溜儿小跑,是被六个大人围绕着、疼爱着的幸福快乐的小姑娘。
小柠檬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叫“爸爸”,第二句话,是叫“奶奶”。
婆婆激动得泪盈于睫,就像打了一场大胜仗。
而除了徐晰宇,没人知道艾清每天晚上临睡前寓教于乐、耐心十足地给小柠檬做过的发音辅导。
婆婆激动之余,非常现实地给艾清封了个大红包,用微信转账的方式发到了她的手机上。
艾清一开始没有接,斟酌着语言对婆婆表示了感谢,她说:“谢谢妈!我和大宇的钱够用了,这几年您和爸爸辛苦了,以后家里的担子换我们扛。”
艾清不知道婆婆看到这行字时会怎么想,会不会嫌弃她虚伪浮夸,但实情不过如此。
孩子会长大,父母会老去,只要徐晰宇是她的丈夫,她就得分出半边肩膀,甚至大半边肩膀用来和他一起,扛起风花雪月背后的真实生活。
过了好一会儿,婆婆发来一个“抱抱”的表情包,还有两个字:“收下!”
艾清觉得有些讽刺,这个几乎每天见面的,自己热乎乎地赶着叫“妈妈”的女人,她在现实里从来没有抱过她,却在微信上用了这样一个亲热软萌的表情。
艾清把手机递给了徐晰宇,他一看就乐了,他说:“老太太动情了,你再不收钱,她就要多心了。”
徐晰宇替她收了钱,用一个热烈张扬的“爱你”表情包,利落地结束了这场交流,并成功收获了艾清一顿嗔怪的拳脚。
小柠檬断奶之后,艾清又接连出差了几次。
她开始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工作中,为了解决后顾之忧,她更多地求助于自己的妈妈,她在离家前,会打包好小柠檬的衣物用品,而亲自将小家伙送去外婆家的那个人,则必须是徐晰宇——他纵容着她的小狡狯,愿意在自己的母亲因此表示不满时,站在妻子的身前。
艾清在丈夫面前以示弱的方式,表达着对工作中积极进步的渴求,一副软中有硬、柔中有刚的姿态。
丈夫深谙她的伎俩,尽管他有时候也会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出现加班、应酬之类晚归的情况,但随着小柠檬一天天长大,七个人组成的三个家庭单位之间的边界感开始重新建立,家庭成员之间似乎也渐渐重现了其乐融融、相敬如宾的盛况。
婚姻似乎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
两个人同时变得通透,能够互相理解,却也藏着各自的小心思,就连拥抱的时候,明明那么用力,那么紧密,以前是心和心贴在一起,现在却可以感觉出对方的皮肤、肌肉、骨骼,隔着一层又一层。
艾清觉得,心里有个地方渐渐地变得粗糙了。
她难过于这样的粗糙,有的时候她会忽然很后悔,后悔用婚姻的方式绑架了自己的爱人。
像沈佳音那样,多好啊。
可是,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她又会有多么不甘心啊!
如果生活很辛苦,那么就更应该和深爱着的人一起消磨,不是吗?
10
早教中心里,艾清零零碎碎地回想起这些时,目光仍旧看着落雨的窗外,看得久了,眼睛有些疼,就闭了闭眼睛,又拿过一张纸巾在眼睛周围按了按。
因为下雨的缘故,气温降低了一些,有人开门时,带进了一阵凉风。
艾清听见了小柠檬的笑声,她转过脸时,纸巾还按在一边眼角。
进来的是徐晰宇,他蹲在女儿面前,两只手交叉着搓着肩膀和手臂,对张着手臂要抱的女儿说:“等一下,爸爸身上太凉了!”
“爸爸!爸爸!爸!”小柠檬一迭连声地叫着,已经扑进了他的怀里。
“你怎么不陪着闺女啊?”他抱着女儿向她走过来,抬手将针织外套搭在她的肩膀上。
“那你为什么不陪啊?”她反问着,声音里有着温存的撒娇意味,“在电话里说话那么凶,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他看了她一眼,目光里仍然有着宠溺与纵容,他说:“咱妈包了饺子,做了粉蒸肉,让我们早点回去。”
艾清看着他的眼睛,语气里带着微微责备:“要不然你就不打算出来接我们了,是不是?”
徐晰宇笑了,他看了看妻子,又低下头看了看女儿的小脸儿,他说:“小柠檬长大啦!所以呢,我会努力做得好一点,让她看到爸爸爱妈妈时最好的样子,这样她以后才不会因为男孩子对她的一点点好就被拐跑了!”
他用力地揽了一把妻子的肩膀,目光掠过她的脸,看向窗外,他说:“雨像是快要停了。”
他也注意到那个巨大的广告牌了,虽然和她的关注点似乎不太一样,他说:“那个窗帘和被套的颜色搭得还挺好看,要不要去逛逛?”
好一会儿,徐晰宇都没有等到艾清的回答。
他的妻子靠着他的肩膀,笑意温存地看着他,她说:“你知道的,那些都不重要!”
雨不紧不慢地下着,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漫天雨线里,她撑着伞,他一只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肩膀,向停在路边的车子走去。
艾清撑着伞,努力地将身边的父子俩罩在伞下,全然不顾自己的后背上已经落了雨水。
裹在毯子里的小柠檬不乐意地发出了哼哼唧唧的声音,两只脚也在踢着她爸爸的肚子抗议。
他刚将女儿放进后座,小姑娘立刻灵巧地从毯子里挣脱出来。
艾清上车时,湿了一角的裙子落在车门边上,他低头替她整理着,忽然探身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他的嘴唇有些凉,艾清却像是被烫到了,她拍了他一巴掌:“你干嘛?”
雨水噼哩啪啦地敲在伞面上,徐晰宇笑起来时目光清澈明亮得像是刚被雨水洗濯过的树叶,在日光月光里一晃一晃,他说:“以前不是常常这样吗?”
他在驾驶位上坐下,擦拭着手臂上的雨珠时,艾清从后视镜里看着他,忽然问:“你今天怎么回事?犯错误了?”
徐晰宇笑着,直到将车开上了主路,才说:
“爸妈上午一起去买菜,结果在菜场里爸接了个电话,就把妈一个人扔那儿了,他开开心心地自己跑去打麻将了。
妈说,菜场门口就有一个摊位是卖菜刀的,她特别想买!可是她看着周围的鱼摊肉摊就又打消念头了,因为只要爸在家,她就从来没有杀过鱼、切过肉……
妈说,她和爸结婚三十年多年,大概动过一千次买菜刀的念头,但想起爸爸的好,总比她的暗黑念头多一次。”
他看着艾清亮晶晶的眼睛,忽然问:“你也这样想过吗?”
“想什么?”她下意识地问,忽然反应过来,就笑着弯起了眉眼:“你猜?”
徐晰宇摇了摇头,他说:
“以前我把结婚这件事想得挺简单,我以为我不会让你感受到一丁点儿生活里可能会有的泥沙俱下,可是我没做到。
不过现在我仍然愿意相信婚姻这件事其实很简单,一辈子那么长,不开心的事情还会有。
我妈是把买菜刀的钱用来买肉了,我倒是希望你能把买菜刀的钱,用来给自己买一束花。”
艾清看着窗外,转过脸时眼睛里有着湿润的水意,好一会儿才半真半假地轻声说:“忽然甜言蜜语的,你是不是想要骗我生二胎?”
“不是!”徐晰宇一下子笑开了,他说:“我觉得我好像已经有两个女儿了。”
艾清刚想抗议,他又说:“我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