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暴干涉“阴间经济”会导致什么后果?
《西游记》第十回《二将军宫门镇鬼,唐太宗地府还魂》里提到这样一处情节:
太宗李世民魂游地府,遇到了判官崔珏,这人生前是大唐的礼部侍郎,也是太宗臣子,死后成了阴曹判官,因泾河龙王告发接太宗皇帝到阴间对峙。
秉承“外事礼仪”,十殿冥王对李世民也挺客气,躬身请人进殿,还说“陛下是阳曹人王,我等是阴曹鬼王,名份在上,何须过谦?”
一番流程下来,唐王无事,崔判官送他还阳,一路行过背阴山、奈何桥和枉死城,被一群孤魂野鬼拦住不让走。崔判官说“陛下须舍些金银给他们,我才能救。”太宗无奈,从阳间善人相良那里借了一库金银打发走了这群鬼魂才得以脱身。
然后就有了“超度亡魂,玄奘上路去西天”的故事。
仔细读这一章回,我总结了三点:
一、阴间也是“熟人社会”,下面有“人”好办事。
二、没钱,有“熟人”也不好使,人照样会噶。
三、人噶了,就不是“阳曹人王”,你猜十殿冥王对他还客不客气?
结论:
有钱,真好。
《西游记》成书于明代,当时中国人已经构建了相当成熟完善的鬼神世界。纸钞已经通行于社会经济生活中,许多古籍都有记载,每逢清明中元这类日子,古人也会祭奠先人燃灯焚香,奉果烧纸。这个“烧纸”就是送“钱”——
把阳世人以为的可以通行于阴间的钞票烧了让先人收到,好在那边改善生活。
这也是中国人“侍死如侍生”的思想。
1
“迷信”也是一门学问,我说这是“学问”,因为它弹性很大。
烧纸算迷信的一种,我认可。
毕竟谁都没有办法跟别人说“我去过死后世界”,《西游记》里唐王游地狱是小说情节,当不得真。去过的人大多数都没办法回来,因为买的都是单程票。
所以古人构拟了死后的世界,还在一些重要节日进行祭祀活动,目的就是想让自己在意的曾经活着的人在那边好过日子。这是一种心理安慰,它肯定是迷信,也是寄托。
和它对标的是放鞭炮,尤其是过年放鞭炮。
追根溯源,古人过年放鞭炮是为了驱逐“年兽”,吓退了传说里的怪物,小孩就不会被吃掉,来年就有好收成。
后来科技发达,社会昌明,人们知道这世上没有“年兽”,但还是会在过年时放鞭炮,图的是一种过年的氛围。中国人过年放鞭炮的历史跟上坟烧纸的历史谁比较悠久已无从考证,我只知道有很长时间过年是不让放鞭炮的。
我经历过从“放-禁-放”的过程,仍记得那年电视台为了宣传禁令讲过很多放鞭炮的坏处,安全隐患算坏处,其他坏处也很多,空气污染、陋习影响、文化形象等等都讲了一遍。所以过年放鞭炮就成了“野蛮愚昧”。
事实上因为每年因为放鞭炮发生的火灾不计其数,甚至为此闹出过人命。古人说“水火无情”,可见火的威力极大。
去年禁令终于宽松,有人说过年放鞭炮是权利,就不提“迷信”的事了……
此处略过,不谈。
我想最不开心的除了喜好清静的人以外,大概就是“年兽”了:
不是说好了不迷信了吗?
2
必须承认“烧纸”也有空气污染和安全隐患,道听途说因为上坟烧纸引发的火灾事故不在少数,每年清明前后各地有关部门就发告示,请求当地民众烧纸时注意安全,仍无济于事。阴间那边收没收到“快递必达”不清楚,阳间的火却一直没熄过。
滚滚火焰中,投递到另一个世界的除了传统的冥钞,还有飞机游轮大别野,手机电脑和小三。咱们活人拥有什么,渴望什么,就觉得那边故去的人也一定希望拥有。
古代帝王祭祀都用大手笔,人家直接铸俑陪葬。寻常百姓没那么财力,只能通过纸扎物告慰故人。和春节放鞭炮一样,要的就是仪式感。
通过仪式感完成自己对故人的许愿,弥补对故人的愧疚与亏欠。
你说如今文明贯通,祭奠先人可以植树、可以网上祭拜,说实话这些都太抽象,倡议的人大概都是理想主义者,或是轻易不与人间烟火相通的高人。对流传的传统,颇有些清末民初留过洋的新派人物,只把眼前所有“中国的”东西当成废物垃圾。却不知民俗的力量远超自己的想象,甚至远播海外。
至今舞龙舞狮和放鞭炮都在大多数唐人街通行,故老相传的清明中元结合一曲《鬼新娘》被编排成了电影,老外看了直呼过瘾,都说这叫“神秘的东方文化”。
文化本身极有魅力,不能说传承的文化都是好的,否则就不会引发争议。但论如何在前进中修修补补、历久弥新,需要的还是时间。
有人愿意奉行传统,不见得本身相信“阴间”,而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对祭祀的传统和故人的悲哀,如果只说“迷信”不说“感情”,那这种强行推进的文明,大概也算不得真正的文明。
说个不算笑话的笑话:
哪怕是都市传说里态度最一言难尽的城管,看到有人烧纸的时候大多都选择视而不见——
再豪横的人也知道有些情感和禁忌是不能碰触的。
结 语
南通的一则通告引发市民强烈不满,也让南通以外的人心思忐忑:
这不让烧纸了,以后怎么寄托哀思?怎么弥补愧疚?
说是让植树,又让在线吟诵,可这行为终究泰裤拉。
这都送了多少年的纸钱,眼瞅着面额一年比一年大,担心人家在那边忍受通货膨胀,想办法送“钱”都来不及,这一不让送了,那边物价怕是会崩。
而人间烟火通天,连个念想都不给,岂不是太过分了?
于是人们百思不得其解:
君不见连唐太宗去地府都要使钱,我等平民百姓在阴间遇到那些刁钻酷吏又没钱奉承的话,还不得马上被遣送去枉死城?
阳间的一些苦,活人受了也便受了。阴间的故人再受罪?
那阳间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是道理,也是不可直视的悲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