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选之后:聊聊《黑金》
什么是“大佬”?
根据现代汉语释义,这个来自粤语的词汇是指在某方面在某种程度上有话语权的人。
话语权这个东西很重要,很多人其实水平很高,做事也很有灵性,但是再灵性也只是个菜鸡。
不执掌某个口子的规则和权柄,那就没什么用,因为有没有用,执掌这个口子的规则和权柄的大佬说了才算。
比如经典电视剧《大宅门》里,原本对白七爷的上等锦袍不屑一顾的当铺,在白七爷被那位在总督府当儿媳的姐姐领过来之后,能把白七爷拉的一泡屎当做白家的传家宝,硬是贷给白七爷一笔原始资本。
这种事就类似现在微商喜欢晒各种不明来路的合影或者资历,他们虽然都是小商贩,也没有真的关系和合影,但是不意味着所有人都没有。
毋宁说,正是因为有人真的有高级别的关系,真能用和大佬的合影退敌或者真能直接给大佬打电话解决问题,这些人才能照葫芦画瓢有样学样,期待能把别人骗到。
当然,更多是把自己也骗了。
那么,怎么样才能成为大佬呢?
很多人其实也挺有资源本事灵性的,这些搭配上运气,最高可以把自己送到中高层,但是真要突破这一层天堑去成为有资格上桌下棋的“大佬”,你需要的是一些无法简单量化的“业绩”。
为了说清楚这个“业绩”,今天就要着重分析一下电影《黑金》。
《黑金》是根据台湾社会90年代以来,最受瞩目的几件大新闻以及黑道竞选立委漂白等事件,串连而成的。
电影中,是如何选大佬的呢?
和主角做斗争的丁宗树虽然更听话更好摆弄,但是对于真的说了算的“部长”和“老板”来说,本事更大、更擅长做基建、能赢得新立法会委员席位的周朝先才是第一人选。
从剧情上来看,丁宗树并不是不明白这一点,只是一来自己个人能力欠缺,二来周朝先在这个路径/口子上已经走了很远,而同一条路径下,先行者因为该踩过的坑都踩了,知道后来人会在什么地方犯错、什么地方有弱点,只要针对性弄一弄,很容易就可以打败后来者。
周朝先这个角色,是导演杂糅了许许多多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国台湾地区轰动一时的大案子里的主犯。
当然了,说是“主犯”其实还是片面了,因为这些人在最终进去之前,都是台湾地区的著名“企业家”。
比如周朝先原型之一的“周人参赌博电玩弊案”,此人发家于1980年代。
1980年代与1990年代,台北市赌博电玩盛行。
赌博电玩业者周人参,在台北市中山、松山、万华、大同区等地拥有数十家赌博电玩店,透过台北市警局士林分局刑事小队长张台雄,向各辖区警察行贿。
周人参将各电玩店营业额内划拨一定比例作为贿款,每个月固定透过各管道,向辖区分局、派出所、台北市警局督察室、台北市警局少年警察队、台北地检署、板桥地检署行贿,每月金额达新台币数十万元。
于是警方尽可能不临检、不查缉、不取缔周人参的电玩店,遇有层峰举办的大规模查缉行动也会事先通知周人参。
电影里更是把审判长给周朝先无罪释放的理由说的很清楚了:
目前流行在市面上的电子赌博机,在法律上没有完成普通电子游戏和赌博电子游戏的界定区分,所以根据“法无禁止即可为”的法治精神,周朝先当然是无罪的。
这就是周朝先这样的人热衷于洗白的一个重要原因:
成为规则的制定者,哪怕只是规则制定者们中的一员,那么他也就再也不用自己当痰盂,完完全全可以放手把这个生意给别人做,自己收他们的转移支付就好了。
更不要说,在我国台湾地区,选上立法委员,就是有尽人皆知的特权的。
除非再发生大的政治经济变动,不然只要是参与政治协商的人,都是受到保护,过去做的一些事也都是既往不咎的。
周朝先从电影开始就在为成为执掌权柄与规则的人奋斗。
有人说,他一个黑社会出身的,想执掌权柄是异想天开了,但这个说法其实是忽略了当时的历史背景。
你去看世界各地的黑社会,许多黑社会都带有鲜明的地域和文化色彩,比如美国的黑手党,最早就是意大利移民搞的同乡互助会。
能在建国大典上刷存在感的司徒美堂,就是美洲的洪门大佬。
更早一点的如“暗杀大王”王亚樵,他手下的人就是从他的安徽工人互助组织里选出来的。
台湾地区的长期执政党就更是如此了,这也不奇怪,中国进入半殖民半封建社会后,早期救亡图存的社会团体几乎都和黑帮有联系,蒋介石就是其中的代表。
当蒋介石最终因为工农拥有了更现代化的组织形式而败退台湾的时候,这个传统也被带过去了。
很多台湾黑帮都是国民党军人二代、三代出来搞的。这也是《黑金》后期,周朝先说要成立“新党”的底气——小蒋和国民党老帅们并不是利益共同体。
了解到这一点,就明白周朝先为什么有底气和欲望,去试图染指权柄和规则了——他本来就是上一代权柄和规则执掌者们内斗的产物。
设想一个有十个等级的金字塔架构,这个架构代表着某一领域的权柄和规则的集合。
对于绝大多数没有算在这个金字塔架构里的人,哪怕是最底层的、和大部分人没什么本质区别的第9级第8级,也能在这个领域里提供常人想象不到的便利。
而常人就算试图加入这个架构进行奋斗,绝大多数人都会止步在层级7,就算是这样,层级7也已经是大众眼里“非常有本事有资源”的人了。
可周朝先出场开始就在层级5了,他搭上的部长差不多有层级3,和他一起泡温泉的“大佬”老立法委员差不多也是层级4左右,这样一个人说自己想要冲击层级4很奇怪吗?
我们在电影里看到的是周朝先靠软硬兼施搞竞标黑幕,但只靠软硬兼施能够让其他的竞标者知难而退吗?
这可是上世纪90年代十个亿的生意,就算是按照新台币来算,对王健林来说都不能算个小目标,没有大佬的照看周朝先这种行事张扬的人有可能畅通无阻吗?
实际上,竞标一开始其他有黑道背景的竞标商对周朝先蛋糕分的不好就表达了不满。
对此,周朝先也只能笑一笑打个“你们像美国人懂谈判”的哈哈,继续让利。
这些人说穿了背后也都是其他层级4,他自然要让他们也满意才能过关。但是就是这么飞扬跋扈的周朝先,在面对层级3的“部长”的时候,也是足够乖巧了。
台湾地区毕竟只是一个岛,一个岛的资源能够允许出现的最高层级,最多也就层级2,那个一直活在台词和隐喻当中的“老板”,就是岛内唯一一个层级2。
那么,谁才是这个台湾岛所包含的权柄和规则领域里的T0呢?
我们已经知道,李立群饰演的那个最终被“晒足一百八十天”的部长,在被周朝先吊起来之前是何等的飞扬跋扈的。
周朝先这种一言不合就要拿核桃夹教别人怎么“肾亏”的人,犯错之后被他骂的一句话都不敢回。
但实际上,这个养着邪教教主(层级6)给自己洗钱的层级3,面对层级2的那位的时候,不会比周朝先面对他的时候更轻松。
假如层级4和层级5是云泥之别,层级2和层级3更是天悬地隔了。
而这样一个在岛内呼风唤雨的层级3,在《黑金》中唯一一次需要说“Excuse me”来跟客人打招呼说自己要失陪的时候,那些客人可没有一个不是金发碧眼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