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踩五年缝纫机的真实经历——(3)最卑微的死刑犯
我由刚进看守所的度日如年到慢慢适应,不再有恐惧。每天数着指头过日子,第30天的一个晚上,我们吃完晚饭正坐在小板凳上写心得,这个是每天必须完成的任务,就象老师布置的小作文一样。
门口突然响起管教洪亮的喊声:王丽心,拿手表!
这几个字像鼓槌敲在我心上,我一阵激动,按捺住心中的狂喜,起身朝门口走去。
这个手表不是通常意义上让你看时间的,里面录着每个人的信息,还有账上的钱,功能象银行卡又像身份证。人手一个,平常谁有要买的东西,就用它来转账下单。就像点外卖一样,你的东西到了,就会有人送到号房里。
而一般管教喊人拿手表,就是喊你拿着手表去结账,看看里面还剩多少钱,意味着要释放了。
号里其他人一脸地羡慕,有几个人问,要不要帮你收拾东西?
我说:收拾啥啊,啥也不要了,你们谁想要拿去呗。我还有点用剩的卫生纸,卫生巾和一袋方便面放在铺下。
有两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过去就抢了。
我走到号房门口,但是门并没有打开。这时,管教站在廊里喊其他那些跟我一个案子的人的名字。
喊完后,过了几分钟,管教从门上扔进来一个塑料兜子。
我一看见兜子,心里一惊,这不对啊,都要回家了,给兜子干嘛!
我赶紧问管教,不是要回家了吗?
管教同情地看了我一眼:谁告诉你能回家了?你们这批人要转到另一个看守所。我们这是一看,要转到二看。
我的满腔热情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天真的我还以为要释放了,白高兴一场,心情象坐过山车一样,瞬间跌到谷底。
管教给我们打开门,我们排着队到前面结账。我最后一次开账的东西还剩不少东西,有方便面火腿肠面包,还有洗发水和肥皂卫生巾卫生纸,结完账我把它们都装在兜里。
这时的我身无分文,全部家当就剩这些东西了。本来准备用完就让家里打钱的。没想到走得这么突然。
我沮丧地返回去,也懒得问那两个人要回刚刚抢去的东西,看了看也没啥可收拾的了。
其他人看我这样,有人幸灾乐祸,有人表示同情,大红拍拍我的肩膀,没说什么。
组长说,别灰心,还有希望,这不还没有到37天吗。
那晚我又失眠了,后来睡了两个小时,梦见我回家了,孩子们高兴地喊妈妈。
被管教喊醒的时候,脸上还有泪痕。
早晨还不到平常起床时间,管教就挨个儿喊我们了。
走到院子里,空气真好,空旷的院子里天气有些凉,自从来到这里一个月,还没有象这样自由地呼吸过空气。平时放风的小院也是小小的。
三辆大巴车停在那里,旁边站着押送我们的人,我们一个一个排好队上了车。大家特别安静,没有一个人说话。因为这是纪律,也不允许四处东张西望。
车在大街上穿过的时候,大家都偷偷用眼睛的余光看向外边,外面的世界真好啊,街上有人有车来来往往,年迈的老人,天真的孩子,年轻的姑娘,他们在我们这些人眼里,就象生活在天堂里。
不到两个小时,我们到了二看门口。我被安排到了115号房。
刚进去,我就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氛。因为我看到了有一个人戴着沉重的脚链,我知道,那是死刑犯戴的。这种人一般关押时间很长,而且一直都是呆在看守所里,最后审判完后,要么被执行,要么死缓到别的监狱服刑。
原来那个看守所号房的一个月,还没有进过死刑犯,我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她们也齐齐地盯着我,号长过来给我指定了我的位置,我刚把东西放到铺板上,就有人进来检查。
还是一样的程序,要看全身的那种。检查完管教出去了,我拿起衣服刚准备穿。
呼啦一下子,那些人就围到我的塑料兜跟前,三下五除二就抢了个精光,抢的时候又喊又叫,还互相推搡和责骂。好象抢的是天上掉来的东西一样。没有抢到的一脸不满。
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根本没有上去阻止的机会。这在原来那个号里可是没有过的事情。她们都拿走了,我接下来怎么办。连上厕所的卫生纸都没有了。
我看着她们兴奋的样子,稳了稳心神,卑微而坚定地说:姐妹们,我初来乍到,以后还希望大家多多照应。按理说这些东西分给大家些也是应该的,不过我现在联系不到家里,我一毛钱也没有了。你们要是想要我的东西,拿你们的东西跟我换怎么样。
那些人都不理我。我又看向号长。号长当然没有参与抢东西,她不屑也不缺。
她此时拿出了号长的威严,命令式地对那些人说:把东西还给人家,真是不象话,一点也不给留。
有几个人犹豫着拿出了一些,但大部分人根本不理会。我看到还回来的东西里面有一卷卫生纸,就没有再追究了,吃的倒还能忍受,没有卫生纸一天也不行,难道上完厕所象阿三一样用手直接洗吗。
我问谁拿了卫生巾,让她还给我,但没人吭气。没有那个东西更要命。我懊恼地坐在铺板上,心想这都是些啥人啊。
那个死刑犯女人在擦厕所,她戴着38斤的脚镣,脚踝处都磨破了皮,红红的看着疹人。她每走一步都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沉重的脚镣在那细细的腿上,显得更加冰冷。
以前听说死刑犯在看守所里是地位最高的,因为没人敢惹,但这个却显然不是。
大家对她的态度十分蔑视,说话都是命令式的口气,没人跟她聊天,只要开口说话,就是让她干活。
别人休息的时候,她一直在洗衣服,还有内裤。
直到快熄灯,她才洗完。有一个人过来给了她薄薄的一点卫生纸。她说了声谢谢,那个人白了一眼没说话,一脸的鄙视。
看来她是用洗衣服换来自己想要的东西。
在看守所里,没有钱的人过得很惨,这种人一般是两种:
一种是做的事情家里人不原谅,彻底放弃了。
一种是家里父母年龄大了,没有能力负担这个费用。
这种人吃饭还好说,大不了吃不上好的,看守所的饭也饿不死人。但是日用品就没人给她们发。想用的话,只能用劳动来换。
这种劳动也分两种,就是长期工和临时工。
这里面有个名词叫槽子,槽子就是饭槽子的意思,马儿吃草不是都在一个槽子里吗。
有的人身无分文,要依附于另一个有钱的人养她。
有钱的那类人叫槽子,伺候她们的人就叫伺候槽子的,一般是账上没钱,但干净利索,头脑灵活的人。被别人长期雇用,两人形成一种劳务关系。一方付出劳动,一方付出物质。
除了槽子之外的劳务交换就相当于钟点工,就是劳动一次挣一次的报酬,有时是卫生纸,有时可能是一块卫生巾,有时可能是一个方便面。这要看双方的需要。
比如那个死刑犯,家里人不管,没有一分钱,只能靠劳动换来一点必须的日用品,当全职伺候人是不可能,替人值班也不行,因为她自己行动不方便,只能洗衣服,洗内裤,擦厕所,来换一些少得可怜的日用品。
大家也不会因为厌恶她而彻底跟她绝交,不给她劳动换东西的机会,因为她上厕所没有卫生纸,别人也会恶心得不行。
不过也仅止于交换,没有人跟她多聊一句。连骂也不想骂她,在大家眼里,她不配为人。这当然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第一天进来时,我对她有一点好奇,也有一点点恻隐之心。之前听说过死刑犯都有人照顾的,别人都不敢惹,也不用干活,连饭都有人帮着端,怎么这个却这么惨呢。
坐我旁边的女的很爱说,她说她是四川人,叫春艳,她悄悄告诉我:你千万别同情她哦,别看她现在可怜,她这种人,不值得同情。
我心里一惊,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样的事,让人这样评价。当我得知她做的事后,简直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如果说以前的那个号房是一群泥鳅,现在这个,就是一群生猛的狮子老虎,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睡觉时我更郁闷了,这个看守所是大通铺,但还是不许人们头朝一边睡,还是两个人一床被子,一个头朝里,一个头朝外,一对儿一对儿地侧身面对着对方的脚睡觉。
我跟春艳一个被窝,以前好歹还是两人一张床,现在这么多人挤在一处,这味道,可想而知。
跟后面四年多比起来,前面的一个月只是个铺垫,就像一部电影,前面的是序幕,以后的煎熬和苦难才刚刚开始。
这是作者一位亲戚的经历,如今她已经正常生活,那段日子让她成长了很多。写下来一是剖析特殊环境里的人性,二是警示世人,切莫做违法的事,没有任何不良导向,也请勿对号入座。如细节有不准确的地方,敬请指点。感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