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女叶嘉莹:一生从教裸捐3658万,丈夫死后坦言:未体验过爱情
2017年,央视出品的节目《朗读者》的舞台上出现了一个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人。这位年逾九十的老人言行举止间流露出的优雅从容惊艳了在座观众,节目主持人董卿亲切而尊敬地喊她先生。
她的名字叫叶嘉莹,号迦陵。
她是享誉海内外的古典诗词研究学者,被誉为“中国最后一位女先生”,曾执教多国高校,桃李满天下。
她早年漂泊海外,辗转各国,却从未忘怀祖国故土,一生致力于推崇发扬中华古典文化,在回国后将毕生积蓄捐献给国家文化事业的发展。
2020年,叶嘉莹入选“感动中国十大人物”,组委会盛赞其为“诗词的女儿,风雅的先生”。
出身世家 半生流离
1924年,叶嘉莹出生在北平。
叶家祖上为满清叶赫那拉氏,与著名诗人纳兰容若出自同一氏族。叶嘉莹的曾祖父曾于道光年间任佐领一职,祖父是光绪十八年的进士,叶家旧居曾悬挂“进士第”匾额。民国时期,满清旧族顺应时代,叶赫那拉氏改姓为叶。
叶嘉莹之父叶廷元就读于北京大学英文系,受到新思潮的影响,致力于学习西方以强中国,毕业后就职于于航空署。叶嘉莹曾祖母为女诗人,曾刊刻过诗集《仲山吟草》,其母李玉洁曾在女子学校任教。
(叶嘉莹之父叶廷元)
若生在和平盛世,这样的出身足够她做一个锦衣玉食、养在深闺的小姐。可是时逢民国,上至昔日贵族下至贫民百姓,无一不被时代的洪流裹挟着走向无处可逃的命运。
1937年, 卢沟桥事变,北平沦陷,紧接着南京陷落。留在上海的叶父随着国民政府后迁音信全无。在抗日战争打响后的第四年,叶母患病,因手术感染去世,至死不知丈夫下落。就此叶嘉莹成为无父母可依的孩子,她与两个弟弟跟随伯父一家生活。
后因为中学老师的关系,她认识了丈夫赵钟荪,并跟随丈夫到南京工作,叶嘉莹在南京一家教会学校任教,赵钟荪在南京海军任职。1948年3月,24岁的她与赵钟荪结为夫妻。
(叶嘉莹结婚照)
那一年的中国已经走到了历史的分叉口,战争的结局已然明了,无数人的命运即将发生巨变。1948年11月,叶嘉莹和丈夫随着国民党乘坐轮船撤离到台湾,这一走就是近三十年光阴。
抵台后不久,叶嘉莹在高雄一家妇产科医院生下了大女儿言言。当时的台湾被白色恐怖笼罩,蒋介石退守台湾,对大陆来的知识分子不信任,往往冠之以“匪谍”之名加以逮捕。
1949年 12月的一个夜晚,一群人冲进叶嘉莹家中抓走了赵钟荪,理由是熟悉的“思想罪”。丈夫被捕的次年夏天,叶嘉莹也被国民政府逮捕。她带着嗷嗷待哺的女儿一同入狱,国民党要求叶嘉莹写自白书,这个柔弱的女子在狱中一五一十地写下生平。
因查无实据,叶嘉莹很快被释放。1952年赵钟荪也重获自由,次年叶嘉莹生下次女儿言慧。
1966年叶嘉莹以交换教授的身份离开台赴美授课,后又赴加拿大任教,和父亲叶廷元生活在一起。叶父于1972去世,父亲离世后不久,叶嘉莹就收到了到了中加正式建交的消息,思乡情切的她试着给留在北京老家的弟弟写了一封信。
正是这封信开启了她的回国之旅,1974年她踏足阔别多年的大陆,多年夙终于成真,令她遗憾的是父亲在有生之年再不能回归故土。1978年第二次回国时,叶嘉莹将父亲的骨灰带回家乡安放。
本以为下半生能骨肉团聚,可是亲人去世的噩耗接踵而至。大侄子和弟妹相继离世,大弟叶嘉谋从1985年患脑溢血半身不遂。1976年,留在美国的大女儿和女婿双双车祸过世,让叶嘉莹陷入了极端的悲痛。
(叶嘉莹在大女儿的婚礼上)
少年丧母,中年丧女,旅居海外多年,亲人多年不得相见,叶嘉莹一生坎坷,唯有以诗歌寄情,倾诉此生遭遇的伤痛。
蕴玉清辉 诗词之女
叶嘉莹的家庭教育是她一生热爱中华文化与诗歌的起源。
父母两边亲属都是饱读诗书的有识之士,所以在叶嘉莹幼承家学,很小的时候家里人就请了家长请了专门的老师在家教习《论语》。
她自小就表现出了对诗词非同寻常的热爱。幼时与伯父伯母同居之时,伯父对这个聪慧的侄女格外怜爱,常与她谈诗论词,从小她就将平仄之规律烂熟于心。
(叶嘉莹的毕业照)
十一岁那年,为了奖励她考上女子学校,母亲奖励了她一套开明书局出版的《词学小丛书》,叶嘉莹研读此书,天资聪颖的她甚至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填词。
此书末尾附有一卷王国维的《人间词话》,那时年少的她尚不懂得鉴赏对她而言略显生涩的诗词,但是却能从内心深处涌起一点心有戚戚的感动,这是两个词人跨越时代的精神共鸣。
15岁时,她从同学家里移植了一些竹子到院子里,对着窗前秋竹子写下“忍向西风独自青”。不畏严寒处境,始终坚忍不拔,这句诗也是她一生的写照。
国学大师顾随
在北平读书时,叶嘉莹曾拜在国学大师顾随门下,与红学大师周汝昌师出同门。顾随对这个女弟子寄予厚望,曾在给她的信中赞其“尽得其法”。她的学术成就受顾随影响颇深。
即使后来流落台湾,失去恩师的音讯,但一直小心翼翼地保管着当年读书时顾随先生的课堂笔记。多年以后回到大陆,她将这些珍藏的笔记交给顾随先生之女顾之京,并协助她整理后出版,命名为《驮庵诗话》。
叶嘉莹从未忘记先师的教导,醉心于诗词研究,成果颇丰,著有《王国维及其文学批评》、《迦陵谈诗》、《灵溪词说》等书。
(1943年,叶嘉莹与同学在顾随老师家中合照)
叶先生对古诗词的研究有着独特的见解,她认为诗歌是一种感发的生命,而这在中国古典诗歌中体现得尤为突出。她既能借鉴西方现代文学理论对中国古典诗论进行反思,又能结合古代传统论世理论对诗歌进行探讨。这种思想一直贯穿着她的所有著作。
叶嘉莹前半生遭遇颇多,在她的诗歌中也能窥见一斑。
在母亲去世后,她写下多首《哭母诗》。因为和父亲两地分离,她在诗中感叹“夜夜梦江南,魂迷关塞黑”。父亲去世后,叶嘉莹心有愧疚,时常觉得没有尽为人女的孝心,写诗哀悼:“植碑芳草碧,何日是归年”,在诗句中得见对父母亲的思念。后来女儿意外去世,她写下大量诗作悼念亡女,寄托哀思。
爱情缺位,婚姻坎坷
叶嘉莹是个女诗人,可是令人意外的是她的诗歌却很少涉及男女之爱,这也许和她的感情生活有关。她有李清照的才气,却没有李清照与丈夫赌书泼茶的闲情。
在接受电视采访时,叶嘉莹直言自己从未体验过爱情,和丈夫赵钟荪的相识,源于中学老师的介绍。因为成绩好,老师们都很喜欢叶嘉莹,她的中学老师把自己的弟弟介绍给叶嘉莹认识。结婚后由于丈夫的国民党海军的身份,两人不得不跟随国民党离开大陆。
初到台湾的生活很艰难,叶嘉莹怀第一个女儿的时候还在彰化学校教书补贴家用。多年后谈及这段时光,她依旧对当时拮据的生活印象深刻,她回忆称当时海军待遇很少,她连拿丈夫的薪水吃一个冰淇淋都不敢。
(叶嘉莹和丈夫赵钟荪)
赵钟荪被国民政府逮捕后,她不得不投奔亲戚,带着嗷嗷待哺的女儿在亲戚家打地铺。1952年,赵钟荪被当局释放,可是叶嘉莹的生活并没有更加轻松。这段牢狱之灾对赵钟荪的性格和两人的婚姻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自由后的赵钟荪离开了海军,因为找不到工作变得暴戾且喜怒无常,甚至动手家暴。为了掩盖身上的伤痕,叶嘉莹不得不在盛夏穿着长袖去学校。那段时间她频繁噩梦,甚至动了轻生的念头,她认真考虑过哪种自杀方式是最不痛苦的。
但是对女儿和职业的热爱还是让她选择活了下来。小女儿出生的时候,赵钟荪听说又是个女孩子在产房外掉头就走,叶嘉莹一个人躺在推行床上两个小时,差点遭遇产后发热。
从台湾到美国,再到后来返回台湾,都是叶嘉莹在承担家庭和生活的重担。她这样形容自己和丈夫的经济状况:“经济这一辈子都是我负担的”。
(叶嘉莹与家人)
旧时代女性骨子里的顺从让叶嘉莹选择了默默忍受,她是个善良包容的人,并未对此过多苛责丈夫,甚至在他去世后谅解了他的所作所为,她曾说:他(赵钟荪)这一生都是不顺利的,所以喜怒无常。
叶嘉莹的小女儿在提及父母生平时,称母亲一辈子都在和古诗词谈恋爱,暗含了爱情在这段婚姻中的缺位。
教书育人 桃李天下
她是妻子,是母亲,也是桃李满天下的先生。从1945年大学毕业开始,她在讲台后站了整整七十余载。
“我天生来就是一个教书的。”叶嘉莹这样评价自己。
(叶嘉莹先生在讲台上)
在赴台以后,叶嘉莹先后在彰化女中、台北女中任教。当时台湾大专联考竞争激烈,而叶先生教导的学生总是名列前茅。
上世纪60年代,在台湾大学校长钱思亮的提议下,叶嘉莹前往美国密歇根大学任教,后又先后担任哈佛大学、加拿大哥伦比亚大学教授。叶嘉莹游历各国高校,但是唯一不变的是她几十年如一日地致力于推广中华古典文化。
能够让全世界的人感受中华诗词的美丽,对她来说是一件与有荣焉的事情。
(叶嘉莹年轻时曾在台湾任教)
1979年,叶嘉莹受李霁野的邀请,来到南开大学上课。当时南大中文系安排她讲授南北朝的诗。叶嘉莹觉得当时的国家很穷,所以讲课不收取一分报酬。
初回南开授课的她受到南开学子的热情追捧,教室里座无虚席。很多校外的学生慕名来到南开旁听,教室门口总是人头涌动。每次开课,叶嘉莹一站就是几个小时,她的手因为接触过多粉笔灰而裂开,但她仍然坚持在黑板上书写大段讲义。
不管是站在哪里的讲台上,能够用国语讲课对于叶嘉莹而言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
她从此开启了在国内各高校讲课的历程,那段时间在复旦、南大、武大等学校的讲坛上都能看到她的身影。直到2002年,她获得了在华长期居留证,这一次,她真正是故人归乡来。
(叶嘉莹个人纪录片)
一支粉笔,三尺讲台,教书育人长达70年的她,培养出无数人才,90岁高龄仍站在讲台上,为年轻学子传授毕生所学。
叶嘉莹曾说:“稼轩60余岁仍想报国,我90多岁还在教书,心情也是相近的。”
落叶归根 赤子之心
年轻时因为时局动荡不得不远离家乡,后来又因生活辗转各国,但是叶嘉莹心中从未放下故乡。
在多年后谈及北平,她甚至记得年少求学时代的每一个细节:“我常常梦见我的老家北京,梦见我的同学、老师那里,后海附近的芦苇长得遮天蔽月,怎么也走不出去”。
回不到祖国的时候,她一遍遍的读诗,特别是读杜甫的诗,也许是因为杜甫经历过“国破山河在”的沉痛往事,她总能在杜甫的诗里得到安慰和共情, “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南斗望京华”。
她刻骨的乡愁只能寄托在诗词里。在哈佛任教期间,她感叹着 “从去国,倍思家”,在欧洲游历期间,她自问“归去何方有故庐”。
时隔30年,她终于踏上梦寐以求的故乡土地。这一次她是归人,不是过客。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南开大学成立了中华古典文化研究所。当时经济没有现在发达,研究所设立之初办公条件极其简陋,连单独的办公场所都没有。
后来,温哥华一位企业家出资为南开建立了一栋大楼。叶嘉莹慷慨地捐出了自己从国外大学领取的一半退休金用以设立“驼庵奖学金”和“永言学术基金”。
(南开迦陵学舍)
2018年叶嘉莹将名下所有位于北京及天津的房产出售后所得的1857万元捐赠给南开大学教育基金会,用于设立“迦陵基金”。次年,叶先生再次捐献1711万元。
截止目前为止叶先生累计捐献3568万元,捐款被用于中国古典文化的继承和研究。
今年的叶嘉莹已经98岁了,当年那个在北平四合院里背着“坐愁红颜老”的小女孩已满头白发。
(2018年,叶嘉莹向南开大学捐献1857万元)
她的的一生无疑是坎坷的,正如她自己所说“风雨一世逼人来”。但是无论人事变迁、沧海桑田,她对于中华古典文学的热爱,对于祖国的赤子之心却没有因为苦难的折磨而改变过。
2020年,讲述叶嘉莹传奇一生的纪录片《掬水月在手》上映,镜头里的先生端庄得体,还带点罕见的孩子气。腹有诗书气自华,岁月从不败真美人,她的才韵和气质丝毫没有因为岁月的搓磨而折损。
她站在那里,就是一首沧桑美好、意蕴悠长的古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