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应该支持一场正义的战争吗?
大唐贞观十八年,唐太宗发动大军远征高句丽,这事在天庭引发了争议。争议的焦点在于,大唐的军事行动是正义的吗?抑或抵抗唐军的棒子才是正义的?作为超能力者的神仙们,该帮哪一方?
太白金星说:首先,作为神仙,我们必须抛开各方不同的利益,而聚焦于正义。其次,正义的本质在于符合天道。日升月落是天道,大灰狼吃小绵羊也是天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是永恒不变的天道。所以,我认为强大的唐朝攻击弱小的朝鲜,完全符合天道。任何帮助弱小抵抗强权的行为,都是非正义。我们不能像佛教的伪善神仙,歌颂什么割下自己的肉喂老鹰来保护鸽子的故事。老鹰吃鸽子天经地义,神仙也不能违背自然规律。我们可以略施小技,帮助唐军攻城略地直捣平壤。
太上老君说:天道即正义,这点没问题。但弱肉强食只是自然现象,不是天道。天道的本质是平均。怎么是平均?扶弱锄强就是平均,帮助弱势者对抗强权就是平均。当高墙和鸡蛋碰撞,永远站在鸡蛋一边就是平均。所以,不论隋炀帝还是唐太宗,恃强凌弱进攻高丽就是非正义的。作为神仙,我们有义务帮助高丽抵御侵略。
南极仙翁说:啥天道地道啊,别讲那虚头巴脑的东西混淆视线。你们看看历史地图就知道,高句丽所在的辽东这片地界,在汉朝时就是俺们大汉疆土了。虽然后来被棒子们占领,但用一句未来的时髦的话说,那可是自古以来的神圣领土。统一自己家国土,这都不叫正义还有什么正义?
托塔天王说:仙翁说的有道理。强弱和正义与否没有关系。但是只搬出对自己有利的史实也不够正义。汉朝占领过的土地就是唐朝的神圣土地?如果每个国家都拿出本国历史上疆域最大时的地图主张权利,相互重叠,那世界就永远没有宁日了。历史可以参考,但最重要的是现实。比如20世纪的非洲新独立国家,很多国家之间的边界都是殖民者随手画的,根本不符合当地的自然分界和族群分布。但是,要想维持和平,就需要每个国家都承认现状。说某些自己没有实际控制的土地自古就是我们的,说某些自己没有实际控制的族群自古就是我们一家的,除了制造无穷的战争,不会有任何其他后果。现状不完美,改变现状则更危险。
南极仙翁插话:现实也是高丽挑衅在先吧。听说高丽和倭国正在密谋,准备危害我大唐安全。
托塔天王说:我还想偷看嫦娥妹妹洗澡呢。难道她因此就能先下手为强,给我一个大耳光?我们判断的只能是已发生的事实,而不是可能发生的事实。
回到正题,正义是什么?正义不该是抽象的原则,而应该是具体的规则,比如法律。以公认的法律作为正义,孰是孰非就一目了然,不必争执。根据国际法,大国小国一律平等,不能相互侵犯。所谓“列国自有疆”,谁跑到别人的疆域内打仗谁就是非正义的。不论历史上如何如何,不论你认为(或宣称)别人将会如何如何危害你的安全,你现在跑到人家的地盘就是违背了国际法,就是非正义。
东海龙王说:讲究规则确实可以减少很多纷争。但规矩是人定的,人定的就会有瑕疵。比如说,希特勒成为德国元首,然后在本国迫害犹太人。按照国际法,其他国家不应该干涉。但结果呢?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摧毁了欧洲。如果希特勒一上台,英法美俄联手出兵干涉,固然侵犯了国际法,侵犯了德国主权。但拯救了世界,不是获得了更大的正义吗?所以我的看法是,比规则更重要的是预期后果。所谓正义,就是有利于大多数人的利益。做一件事情,只要预期它的后果是有利于多数人的,也就是受益者数量远超过受损者,那它就是正义的。说极端一点,如果杀害一个无辜者可以拯救很多个生命,那么杀害他就是正义的。
九天玄女说:我觉得你是胡扯。按你的理论,一群穷人可以打死一个无辜的富人剥夺他的财产;一个大国可以侵略一个小国奴役它的人民。任何两个冲突的群体,都不用问是非曲直,只用数一下两方面的人头。如果是阿拉伯帝国侵略唐帝国,既然双方人数差不多,那就无所谓谁对谁错。那还讨论什么正义呢?
天蓬元帅说:我觉得这倒是启发了我。我现在觉得吧,其实压根就没有什么绝对的正义。罗马帝国和汉帝国开战,对罗马人来说自己是正义的一方,对汉人来说自己才是正义的一方。对罗马人的孝子孝女(凯尔特人、高卢人这些精神罗马人)来说,罗马征服中国才会世界大同。汉人打败了罗马的入侵,就会进一步危害整个欧洲,当然也认为罗马是正义的。对波斯人、暹罗人来说,罗马主动发起战争,跑到东亚打仗,自然绝无正义可言。所以啊,只有绝对的利益和相对的正义。哈哈,感觉我很聪明的样子。
玉皇大帝说:你个装叉货。你要是不说话我还忘了收拾你呢。前两天仗着喝点小酒,竟然敢调戏嫦娥仙子,真是给天庭保安队丢脸。我决定贬你下凡,尝尝人间疾苦。四大天王,把这天蓬抓起来,扔下凡间去。
四大天王抓起天蓬元帅,走到门帘前。王母娘娘忽然叫道:慢着。
王母走到天蓬面前说:你刚才说没有绝对的正义。我现在倒想试一试。跨出这道帘子,你就会投胎到人间。你可能投胎到唐朝皇帝的家中,或者唐朝农夫家中,或者唐朝士兵家中,或者高句丽的国王、将军、士兵、马夫、猎户家中,或者投胎到波斯商人、暹罗工匠、斯拉夫奴隶的家中。你可能是任何地方的任何人,当然,根据人口比例,成为皇帝国王总统的概率只有几千万分之一。那么,现在你想一想,你准备支持唐朝的正义战争还是高丽的正义抗争,还是两不相帮坐等吃瓜?你觉得有绝对的正义吗?
天蓬元帅思考半晌后说:我不希望有战争。我不希望任何国家任何人发动战争。除非有国家,纳粹那样的国家,对本国人民发动战争,还准备对外发动侵略战争。我希望这时可以先发制人,以最小的代价消灭战争策源地。否则,我反对所有战争。反对所有战争,哪怕是声称自己绝对正义的战争。反对发动战争,这就是绝对的正义。
王母娘娘看向众神仙,说:天蓬开悟了。我相信大家也都明白了。之所以我们对正义是非争论不休,是因为我们都是局内人。一旦我们走到这无知之幕后,不知道自己将是哪个国家哪个族群哪个身份的人,我们就会很容易对这个世界的规则得到共识。不但战争,很多其他问题也可以这样解决。比如,应该在大学录取中优待少数族裔吗?假设你站在无知之幕后面,不知道你将会投胎成为多数还是少数族裔,你这时所持有的观点,就是最接近正义的。
玉皇大帝说:西王母说得好。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