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父留子”，一个非婚生育妈妈的战斗

从决定“去父留子”起，江雪实际上是把自己隔绝成了孤岛。她有充分的心理准备，这对她而言，并不是个容易的决定，但她决定勇敢面对。

01

2023年7月中旬，江雪带儿子江博冉去实验小学报名，她把一沓报名材料交给审核老师，当老师翻开孩子的出生证明时，诧异地问：“孩子父亲一栏的信息为什么是空白的？”

江雪很坦然地说：“因为我是非婚生育妈妈。”

2016年4月5号晚上，江雪把出现两条红杆的验孕棒放在男友张翰宇面前，说：“我可能怀孕了！”

张翰宇正在玩手机，他把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到江雪脸上，迟疑了一下，“你再去医院确定一下吧。”

江雪试探性地问：“要是我真的怀孕了怎么办？”

“那就结婚，生下来呗。”张翰宇故作镇定地说，但江雪还是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惶恐。

江雪和张翰宇已经交往半年多了，他们是通过朋友介绍认识的，两家算是门当户对。

江雪28岁，在市博物馆做解说员，父母都是退休教师。张翰宇比她大5岁，在一家汽配公司做财务，他事业有成、性格稳重、有品味、爱干净，是江雪喜欢的类型。

江雪向单位请了假，去妇婴医院做早孕检查，当她拿到妊娠反应为阳性的化验单时，心里有些纠结。

目前来看,她和张翰宇的感情还算稳定，但她清晰记得，两人在确定恋爱关系后，达成过共识，即使结婚，也想过二人世界，暂时不要小孩。

下班之后，张翰宇开车来接江雪，江雪坐在车上，望着飞速倒退的路灯，有些失神，她告诉张翰宇，对于这个“意料之外的孩子”，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张翰宇转过头，认真地看了看江雪的表情。穿过一个十字路口后，他对江雪说：“你决定吧。”

看似尊重的一句话，实则是把孩子的“生死权”推给了江雪一个人。

看江雪一直不说话，张翰宇提议说,做决定之前，先不要把怀孕的事告诉双方老人，免得节外生枝，江雪同意了。

怀孕超过十周就不适合做人流。快到第八周，江雪还在犹豫。她迟疑着去做了彩超，医生指着屏幕，让她看宝宝正在发育的胎心、胎芽，江雪突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她决定把孩子生下来。她觉得，胎儿已经和她产生了一种亲密链接。

得知江雪要生下孩子后，张翰宇订了钻戒向江雪求婚。两个人开始挑选环保壁纸，准备重新装修房子，张翰宇还打算换空间大一点的车子，方便以后带孩子出去旅游。

他甚至开玩笑说：“咱们的婚礼和满月酒一起摆吧，这样我们的结婚照就成了全家福，免得孩子长大以后会问，结婚照里为什么没有我呀？”

江雪被逗笑了，她沉浸在对新生活的憧憬里。她没有料到，这张“全家福”的结婚照，终究是没有拍成。

02

江雪怀孕之后，两人之间的矛盾逐渐显露出来。

江雪去医院建档，要做多次检查和筛查。

怀孕13周，要做NT检查；20周的时候，要做唐氏筛查，同时做彩超进一步了解胎儿发育；怀孕26周，做彩超和胎儿排畸检查；怀孕28周，做彩超了解胎位；孕晚期，做彩超了解胎儿脐带、胎盘及羊水情况，决定是否顺产。

在这一系列的检查中，张翰宇只陪江雪做过一次排畸检查。

三维彩超里，宝宝已经基本成型，发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在照片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孩子的眼睛很大，身体微微蜷着，像一只可爱的兔子。

江雪很激动，把照片拿给张翰宇看，张翰宇瞥了一眼，便说，“还没发育完全，看着挺可怕的！”江雪瞪了张翰宇一眼，心想：有你这么说自己孩子的吗？

虽然决定生下孩子后，张翰宇就把他的银行卡给了江雪，让她买婴儿用品、订月子中心和医院，但在整个过程中，张翰宇的陪伴是缺席的。

江雪的怀孕并没有影响张翰宇的生活节奏。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工作、应酬、社交、晚归，从没有抚摸过她隆起的腹部。

江雪的感觉是，他用一颗精子给了江雪一个孩子，用一张银行卡代替了他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也许是怀孕之后的女人比较敏感，江雪开始在意，两个人一起散步时，张翰宇从没想过要放慢脚步，迁就一下行动不便的江雪，他更没有帮江雪提过重物，或者弯下腰系好江雪散开的鞋带。

他们聊天时，他还会流露出对婚姻生活的不屑，很多小细节透露出他“自私”的本质。

江雪的孕吐时间持续比较久，反应也大，不能闻味道，吃什么吐什么，江雪知道张翰宇有洁癖，都是自己强撑着收拾残局，但当她看到张翰宇嫌弃的表情时，还是觉得心寒。

胎儿在发育过程中会压迫膀胱，江雪晚上频繁起夜，很快，张翰宇就皱着眉说江雪总把他吵醒，影响次日的工作，搬到隔壁房间去了。

江雪一直在等，等张翰宇接纳这个孩子，等他能尽快适应从身份到生活方式的变化，可是她也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张翰宇很有可能是迫于家庭压力和道德约束才向她提出结婚。

他是个不错的男友，不等于他会成为一个好丈夫，一个合格的父亲。

江雪第一次想到了分手。可是，他们毕竟已经走到了生育这一步，分手谈何容易，江雪犹豫了。

一周之后，张翰宇带江雪去旋转餐厅吃饭。

乘坐电梯的人比较多，江雪怕挤到肚子，便转过身，用后背对着人群，她还在自己身前留了一个空间。

有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站在江雪身后，他突然用力挤了江雪一下，江雪撞到电梯的护栏上，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护住腹部。

没等江雪质问，男人却先发制人，粗鲁地指责江雪自私自利，说她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位置？江雪解释说自己怀孕了，怕挤到胎儿。

可男人不依不饶地说：“怀孕就在家呆着，别出来占用公共资源。”周围的人都纷纷指责男人，帮江雪说话，男人依旧骂骂咧咧。整个过程中，张翰宇没有站出来保护过江雪，也没有替她说过一句话。

回家之后，张翰宇给出的解释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吵来吵去，觉得很丢脸。

这件事让江雪彻底看清了张翰宇。他的心智仍然停留在单身状态，内心深处并没有接受过要成为父亲的事实，也从未认可过这段“未婚先孕”的关系，在他的潜意识里，甚至认为江雪在“逼婚”——以孩子的名义把婚姻强加给他。

江雪无数次问自己，这样的“形婚”还有意义吗？

03

婚房的装修已经接近尾声，两家老人也商量好了婚礼的细节，孩子还有一个月就要出生了，江雪不再犹豫，果断向张翰宇提出了分手。

张翰宇瞪大了眼睛问江雪：“如果我做错了什么，可以道歉。但你要考虑清楚，结婚已经不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了，而是两个家族之间的事。”

江雪琢磨着这话的潜台词：他并不是真的觉得自己有问题，他在意的是家族和他的名声，他不是要留住江雪和孩子，而是要保住面子。

江雪坚定了分手的决心，她把怀孕期间对张翰宇的不满一股脑儿讲了出来。张翰宇辩解，“我就是这么个性格，你认识我的时候，就该知道啊！”

“但你这种性格不适合养育孩子，我们分手吧。”江雪很决绝。

张翰宇看劝不动江雪，便放低姿态。他坐在江雪身边，拉着江雪的手，恳求她看在孩子的份上，再给他一次机会。

江雪看着窗外，不说话。

“我已经放下男人的尊严求你了，你就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了。”

江雪深呼一口气，“我的想法很简单，三个人在一起过开心快乐的日子，但现在和你在一起，我找不到那种感觉。”

张翰宇收回自己的手，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吗？或者还有其它解决办法。”

江雪听出了张翰宇的言外之意，他不是在挽回这段关系，而是在想办法，解决自己当前的窘境，江雪的心冷了。

“两家的老人怎么交代？”张翰宇接着问。

“我去说。”江雪回答。

张翰宇又沉默了许久，终于说：“如果你决定了，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会给你一笔补偿费，你去医院做人流和术后恢复。”

这句话更加让江雪认定，张翰宇从没有真心接纳过他俩的孩子。

她冷笑一声，“我要把孩子生下来，一个人抚养。”

听到这句话，张翰宇十分震惊，他瞪大了眼睛，“你这完全是在赌气，要么就是为了报复我，这样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江雪不想再纠缠，很快收拾东西，搬回了父母家。

04

“去父留子”的决定对两家老人的打击最大。

江雪的父母虽然知书达理，但对于女儿的决定仍然无法理解，他们可以接受女儿悔婚，但没办法接受江雪要当“非婚妈妈”。

在父母看来，女儿这种离经叛道的决定，让他们无比担忧，也伤透了心。

江雪的母亲甚至提议说：“你想要孩子可以，先结婚，等孩子生下来再离婚，我宁愿让你背负离异的名声也比未婚妈妈好听，否则，你以后的人生就完了。”

这样的论调从同为女性的母亲口中说出来，让她觉得很刺耳。

事后她认真回想，认为所谓的“名声”，都是外界给女性强加的要求和标准，做女人，到了年龄就要结婚，结婚后就要生育，生完孩子忙工作，公婆有可能挑刺，当家庭主妇，又会被嫌弃没有社会价值。

这些对女性的外部要求，会内化为担忧、焦虑等复杂情绪，女性就不得不要求自己朝更“完美”的方向进化，谁规定的呢？

江雪耐心地向父母解释：“我已经考虑好了，首先，我爱这个孩子，即使他没有爸爸，我也想把他生下来；其次，孩子还有二十几天就要出生了，国家对引产是有规定的，严重致死性的畸形或者已经胎死腹中才可以引产，孩子已经超过28周，这个时候引产是违法的。再说，我有稳定的工作，我的收入能保证我和孩子的生活质量，至于以后会遇到什么事，我管不了那么多，也想不了那么远，世界上没有哪种选择是绝对正确的。”

父亲没有想到江雪已经考虑得相当透彻。他沉思了很久，严肃地告诉女儿，

“做未婚妈妈要面对很多问题。你没办法给孩子一个合法身份，没办法办生育证明，上户口都受限制，不能领取生育保险，非婚生育还要罚款，最麻烦的是孩子以后还要面对别人的非议，他会在一种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心理会不会健康，这些你都考虑过吗？”

江雪收拾好待产包，拉上拉链，“爸，妈，我打听过了，生育政策已经开始松动，孩子可以办生育证明，只是父亲一栏是空白的。你们能保证出生在正常家庭的孩子就一定身心健康？如果家里每天鸡飞狗跳，孩子也健康不到哪去。关键是，张翰宇并不适合留在我和宝宝的生活里，在婚姻这件事上，我绝对不会将就，将就是最大的隐患。”

江雪已经做好了准备，肚子里的孩子教会她直面自己的需求。用她自己的话来讲：“我当时像魔怔了一样，谁的话也不想听。”

在张翰宇父母眼里，江雪的决定则更加大逆不道。

他们一家人先是低声下气来江雪家劝说过几次，看不起作用，又吵闹了几回，张翰宇的母亲甚至找到江雪单位，希望领导出面来说服江雪，但都没有起作用。

在挽回无效的情况下，张家放弃了，他们撂下狠话，如果江雪非要生下孩子，别想获得孩子的赡养费，更不得对外宣扬孩子生父的真实身价，以防影响张翰宇今后的生活。

江雪同意了。但她也向张家提出，不允许张家人探视，她不希望一个从一开始就不爱孩子的人，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时不时出现一下，影响孩子的情绪变化。

她也拒绝了张翰宇说“分手后还是朋友”的请求，她想把全部精力都用在抚养孩子身上。

江雪的父母拗不过，最终只能接受女儿的选择。

05

2016年12月1号，江雪的羊水破了，父母把她送到医院，经历了一天一夜的挣扎，在12月2号上午9点56分，江雪顺产生下了儿子江博冉，小名叫乐乐。

当助产士把孩子抱过来，贴着她脸颊的时候，江雪流下了幸福的眼泪。

知道江雪生的是儿子，张翰宇发微信想要一张宝宝的照片，江雪直接把他拉黑了。

尽管现在，生育政策有了松动，但生产的医院还是要求有孩子父亲的身份证，江雪家人通过关系，和医院熟人打招呼，才开具了出生证明。

原本这是一个平等的事情，到最后需要通过“关系”才能获得，这让江雪很不舒服。

和所有新手妈妈一样，江雪熬夜给孩子喂奶、换尿布、在孩子无止境的哭闹里，也有过崩溃、怀疑自己是否有能力做好母亲这个角色，幸好，最后都熬过来了。

孩子带给她的满足和幸福感战胜了这些短暂的负面情绪。

期间，江雪的闺蜜华莹时常来看她。她是唯一支持江雪做未婚妈妈的人。每次，两个人的谈话总是从怎么照顾baby开始，到最后变成华莹一个人在吐槽他的丈夫。

“你知道吗，女儿六个月半夜发烧，我手忙脚乱，急得哭了，他居然在一旁打呼？”“你能想象，孩子翻身不小心从床上掉下来，头磕到柜子，老公居然对我说‘你不上班，在家怎么连个孩子都看不好’？”

只要一开启这样的话题，江雪根本插不上话。她难免在心里庆幸，因为没有依靠，没有期待，反而减少了这些不必要的内耗。

产假结束之后，江雪回到单位。尽管之前她已经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建设，但没想到谣言来得这么汹猛。

同事们不明就里，在背后议论说，“男方不想娶江雪，她为了逼婚才把孩子生下来”。还有人说，江雪就是想“搞钱”，甚至有人说“肯定是男方做了亲子鉴定，孩子不是他的”……

这些流言蜚语传得有鼻子有眼，传得越荒谬，江雪越觉得好笑。她并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毕竟这是自己的人生，和别人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婆婆之前来单位找过领导，江雪一上班，馆长便找她，委婉地说，博物馆是窗口单位，像她这样的情况，本来是不给产假的，能保住这份工作已经是照顾她了。考虑到她这种情况可能会影响单位形象，馆里已经决定把江雪调到保管部。

江雪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因为不符合法律规定，她并没有享受到生育津贴、产假福利等应该享受的权利和待遇。

保管部在地下三层，每天负责清理修复文物，给文物拍照、登记，江雪欣然接受，她倒是很喜欢这个不用再和“闲杂人等”打交道的新岗位。

相比这些来自外部的舆论压力，江雪更在乎的是儿子乐乐在成长过程中是否会遭遇质疑、嘲笑、否定或霸凌。

乐乐上幼儿园，张翰宇打过一次电话，说可以托关系让乐乐上国际幼儿园，被江雪拒绝了。她有些矛盾，一方面她不希望张翰宇打扰自己和乐乐的生活，另外一方面，她也会动摇，会想，不让乐乐见亲生父亲，会不会真的不利于孩子成长。

她没有刻意去告诉儿子，有关“爸爸”的问题。

一天，江雪去接乐乐放学，母子俩手牵手走在人行道上。身后突然冒出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儿指着乐乐大声喊：“江博冉没有爸爸！”

江雪顿时就变了脸色，正欲发作，乐乐反应更快，他回头反击：“我没有爸爸咋啦？你是有爸爸，但我怎么都没见你爸来接过你？你看我妈，接我放学，给我买玩具，每周末都带我去游乐园。”

男孩儿愣了一下，突然瘪瘪嘴，哇哇大哭起来。她妈妈抱歉地看了江雪一眼，拉着儿子飞快地离开了。

江雪问儿子到底怎么回事？

乐乐歪着头说：“今天上美术课，老师让画有爸爸妈妈的全家福，我站起来说我不会画，我没有爸爸，然后全班同学就笑我。”

江雪自责极了，她蹲下来说，“对不起，妈妈因为一些原因，没给你一个爸爸。”

没想到乐乐小手一挥，说：“要那玩意干啥？我们班王梓轩说了，他爸爸就会抽烟、喝酒、打他屁股，完了姥姥还得包一大盆饺子给他吃。妈妈，快点儿，我们去买披萨。”

乐乐拖着江雪往前跑。看起来，同学的奚落，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心情。

江雪有些哭笑不得。孩子的人生经验也许是混沌的，但感观却清晰透明。

其实，江雪为了给儿子一个完整的身份，甚至动过做一套假证件的心思，她还想好了一整套谎言，用来应对乐乐在成长中的提问。但她转念一想，一套假证和一套用谎言织补起来的保护网，对孩子到底是保护还是更大的伤害？

后来，幼儿园有家长课堂的活动。江雪带去一本绘本，《世界上不一样的家庭》，她给孩子们讲解，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家庭，有的家庭只有爸爸，有的家庭只有妈妈，有的家庭有两个爸爸，有的家庭有两个妈妈……

06

与江雪的自洽、淡定相反，母亲为了她的事情，操碎了心。给乐乐找个爸爸，成了江雪母亲的执念。

她试图通过各种途径安排江雪去相亲。有次，母亲甚至介绍了一个老同事的闺蜜的儿子给江雪，对方是个“男同”，说非常愿意共同抚养乐乐。

母亲觉得，这样能让女儿显得正常一点。

江雪对母亲的做法，又好气又好笑。她之前不要张翰宇，是不想要一个给不了爱和责任的男人；她拒绝这个“男同”，是很满意自己的现状，现阶段，她不需要任何形式的婚姻。

为什么女性和孩子必须依托一个男人才能获得受到认可？这是江雪非常反感的。

2023年初闹甲流，一家四口人，三个发高烧，只剩下江雪一个“铁人”没有倒下。给父母和乐乐吃了两天药，还是没有退烧。

江雪很着急，她先在手机上给孩子和父母挂了号，到医院后先带孩子去儿科诊室，让父母直接上三楼诊室，看着父母相互搀扶的背影，江雪是心酸的。

她带着孩子验血、开药、打针，直到孩子开始输液，她又跑到三楼，看到父母已经打上了点滴，母亲身体更弱一些，她把头靠在父亲肩膀上，脸色蜡黄。

江雪恳求护士多照顾一下，又跑去拿医生开的药，接着，返回儿科病房看儿子输液情况，突然想起父母已经有两天没好好吃东西了，担心他们体力不支，又在网上给父母和儿子定了粥。

等一切安顿好了，江雪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父母输液三天，儿子输了五天，等他们都好了，江雪也倒下了。倒下的那一刻，她觉得很轻松，虽然疲惫，但也体会到一种强烈的被需要感。于是，她迅速在手机上报了一个健身班。

上个周末的时候，江雪带乐乐从游乐园回来，发现闺蜜华莹正和母亲一起在家里准备火锅配菜，就猜她肯定又和老公吵架了。

华莹非常羡慕江雪的状态，每次因家庭琐事，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来找江雪。

母亲见江雪回来，对华莹说：“你帮阿姨劝劝这个宁种，遇到合适的，对乐乐好的，考虑考虑，要不然她老了，一个人无依无靠。”

江雪靠在厨房门上，回怼母亲：“我凭什么要求人家一定要对我儿子好？我和儿子过得好好的，已经插不进‘第三者’了。我给孩子办出生证明，看到上面只我的名字，就觉得自己超级酷。”

母亲白了江雪一眼说：“酷有个屁用。有父亲带大的孩子才有安全感。”

江雪回嘴：“那可不一定，安全感又不是别人给的，是乐乐在成长中自己给的，我的儿子超级棒。”

乐乐听到妈妈表扬自己，飞快跑过来，在江雪脸上印下一个大大的吻，嘴里还喊着：“妈妈万岁，姥姥不对。”然后，又拉着华莹的女儿豆丁跑开了。

华莹看着这一幕，微微叹了口气说：“阿姨，您看我们家倒是完整。我要上班，买菜，煮饭，打扫卫生，辅导作业，照顾他们爷俩，就这样我婆婆还不满意。孩子戒奶，怪我太狠心；孩子生病了，怪我没照顾好，只要孩子出问题，那就是我的问题，从来不提她儿子也有责任。”

江雪安慰着华莹，同时意味深长地看了母亲一眼。

母亲连连摇头。“你们是在“美化”和“理想化”非婚妈妈，在家庭里，女人需要付出的的确要比男人多，但遇到大事的时候，总得有人帮你一把吧。”

华莹搂着江雪母亲的肩膀：“阿姨，江雪没有老公惹她生气，不用面对婆媳矛盾，您和叔叔身体也不错，你不觉得她过得比我轻松吗？”

“都像她那样，社会不乱套了？”

江雪没打算再去说服母亲。在她看来，有些人可能会钻空子，但随着社会的发展，非婚母亲的权利一定会被逐渐完善，“不能因为特殊性而否定进步”。

吃过晚饭，华莹的老公来接她和女儿，江雪趴在晒台上，看着华莹和老公牵着女儿豆丁的手慢慢走远，三个人的影子在路灯下重合在一起。

江雪想到乐乐只有她一个，心里不免有几分落寞。但几乎是同时，他想起张翰宇曾经的态度，又会瞬间清醒，如果今天是自己离家出走，大概率他是不会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接自己的吧。

晚上，儿子在被窝里，忽然对江雪说：“妈妈，你知道我在天上的时候，是怎么找到你的吗？”

“嗯？”江雪有些好奇。

“我有一个竹篮子，我要每天往里面装星星，要凑够超级超级多的星星，有一百颗那么多，一千颗那么多，才能自己选妈妈。”乐乐比划着。

江雪被他“前世”的经历吸引了。

“我使劲攒呀攒呀，终于攒够了，一个穿白衣服的老爷爷把我领到一个大镜子前面，让我往里看，我一下就看到你，就指着你说：‘我要她做我的妈妈！’”

“你在天上能看到我？”江雪问。

“当然能看到了。”

“那你为什么要选我？”

“因为你笑得最好看呀！”

江雪被融化了，她抱紧乐乐。她愈发坚定：孩子的安全感不是刻意营造出来的，如果乐乐详细问起来，她会把真相告诉他，“我是因为爱你，才生下你，与其它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