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多田光与滨崎步的歌姬战争全纪录：如此耀眼，有谁能阻止他们？

Photo Credit：Avex，来源：Apple MusicPhoto Credit：宇多田光

2001年3月28日，这是个重要的日子，早安少女组最受欢迎的成员后藤真希，今天推出她的首张单飞单曲《爱的大混蛋》（爱のバカやろう）。后藤可说是气势如虹，这张单曲发售前就已经被看好销售成绩，而就在这一天，《爱的大混蛋》果然立刻成为单曲单日销量冠军，创下了ORICON排行榜史上最年轻的冠军纪录——后藤仅仅才15岁而已。

但是这一天不只有后藤的奇迹而已，这一天的主角其实是宇多田光与滨崎步：两位歌姬在这一天同日发行专辑，彼此较劲的战争硝火味弥漫在东京都的各个角落……这是后世称为「歌姬战争」（歌姫対决）的一天。

自宇多田出道，于1998年12月9日发行第一张单曲《Automatic / time will tell》、而滨崎步也刚好在那一天发售单曲《Depend on you》的那一天起，至今已过了两年有余。这两年间两人的名声、唱片销售量、话题度都有飞跃式的成长。也许是因为唱片公司操作、也许是因为各自粉丝的护主/竞争心态、或什至也许只是唱歌之神的恶趣味，18岁的宇多田光与22岁的滨崎步，就这样在2001年3月28日的日本，发动了一场不见血的激烈战争。

这无疑地是一场战争，早在一周以前，东京都闹区的大马路上，就出现了许多外装全黑的巴士来回行驶。它们是所谓的「小步巴士」（あゆバス），是滨崎步宣传第一张精选集《A BEST》的陆军，覆盖着滨崎招牌的黑色，播放着「我们如此闪耀辉煌……」（辉きだした，事实上你现在去google「辉きだした」，最前头的搜寻结果仍然是滨崎步）的歌声。

每台小步巴士串连起来，成为一张覆盖涩谷与新宿等闹区的音波网，你会一直听到滨崎高亢地唱着《Boys & Girls》、《SEASONS》与《M》，她的高音似乎突破了某种频率，即便你捂住耳朵也听得很清楚……正如同「我们如此闪耀辉煌……」的下半句歌词所描写的：「……有谁能阻止我们呢？」

只有那个很有Distance感的女学生了：放下首张专辑《First Love》改变日本唱片史的破天荒佳绩，飞向美国就读哥伦比亚大学的宇多田，预计在3月28日要推出她的第二张专辑《Distance》。

《First Love》的惊人成功会不会只是新手的超级超级超级好运气？大家都在等着看。有趣的是，虽然没有人知道《Distance》的完整全貌，但是从《First Love》之后到《Distance》发行前的宇多田，确实给人一种浓厚的「距离感」……这张专辑可说是名副其实。举个例子，当杂志询问这张专辑里，是不是也隐含着宇多田送给18岁自己的讯息时，这位新歌坛女王害羞地表示：「呼呼呼，是这样的吗……这是秘密啊（苦笑），就像《Can you keep a secret》那种感觉？」

哥伦比亚大学的课业不是一般的重，而宇多田偏偏选择了课业最重的课程，一周平均要读完三本书，这对原本就喜爱读书的宇多田而言，并没有那么难接受，但这同时也让她无暇分心在其他事务上……例如这场歌姬战争。

宇多田本人参与这场唱片大战的程度没有想象得多，但她确实多参加了一些杂志专访，但这些专访里，仍然看不出她对事业成就的企图心。当别人问她，对她而言音乐是什么呢？她认为音乐就像功课一般；问她希望在日本音乐界带来什么样的影响，这种时候应该极力推销自己特有风格的宇多田，却开始侃侃而谈她喜欢的日本与美国老歌手……与其说是歌姬，宇多田更像是个狂热的音乐阿宅。

这场歌姬战争与其说是宇多田与滨崎步本人的意志，不如说是两人唱片公司东芝EMI与avex trax的竞争。在大阪高岛屋百货公司的CD店，特地设立了靠在一起的宇多田专区与滨崎步专区，摆明要营造势均力敌的气氛。远远地看，这两位气质不同、风格不同、演唱技巧也完全不同的歌手，她们的诸多不同，也反映在这两张专辑《Distance》与《A BEST》的封面设计上：

《Distance》封面上闭着眼的宇多田，露出淡淡的笑容，做出「好耶」的手势，浏海仿佛下一秒就要真的飘起来……搭着青色背景，这是一张充满活力的照片；而《A BEST》却用一张黑白照片做封面，明明在《Boys & Girls》MV里那么青春可爱的滨崎步，在这张照片里黝黑的大眼直视镜头，左眼流下一行晕黑泪痕。任何路过高岛屋的行人，一转头就会看到这极端不同气氛、靠在一起的两张大型海报。宛如光明与黑暗的对比，强烈吸引着城市的目光。

而不只是大阪高岛屋，avex trax更租下了涩谷大十字路口的超大看板，让滨崎对着热闹街区流泪……喔，别忘了，涩谷可说是滨崎步的地盘，诸多辣妹都到109百货采买滨崎在杂志上的穿搭，而这块《A BEST》超大看板，正如同女王在高楼上俯视着她的子民们；但小光军也不是好惹的，粉丝已经开始彻夜在唱片行门口排队，他们举着《Distance》的海报，记者采访时立刻滔滔不绝地倾诉他们对宇多田的爱……而很快地，3月28日终于来到。

要注意的一件事是，日本各大唱片行已经对这场歌姬大战有了共识，在初日出货量已经确定的状况下，唱片行要完全消化无数上门的小步军与小光军是不可能的。因此，每个人都只能买一张《Distance》或是《A BEST》。即便如此，光是要消化早在唱片行门口排队多日的忠实粉丝，就已经快速耗尽许多小唱片行的存货；而即便是HMV、Tower records这样店面大、存货多的大型唱片行，也发生了「结帐问题」……在店内排队等着结帐的人龙，占据了店面的大部分空间，店员甚至必须「事先疏散」：如果你是准备来进贡宇多田或是滨崎步的粉丝，那么不好意思……请过几个小时店里进货后再过来购买……

买不到CD怎么办！唱片公司不用负责吗！说到底，负责发行的东芝EMI与avextrax，为什么就是要在同一天发行《Distance》与《A BEST》呢？内容农场或阴谋论者会告诉你，这是某一方刻意要制造强强对决的态势，故意选择另一方发行专辑的日子，然后来个「偶然撞车」。

但事实不是如此，事实是每年三月月底，是各大唱片公司的年度结算日（当时的avex社长松浦胜人后来也证实如此），也就是说，2001年3月28日发行的《Distance》与《A BEST》，营收都会被算进东芝EMI与avex trax 2000年的业绩之中。对这两间公司而言，这两张专辑都是他们的必胜之作，而他们都希望这两张专辑能挹注2000年的业绩——一个令人灰心的事实是，当时日本唱片圈的整体销量正开始逐年下降。

但今天不一样，3月28日是「日本史上CD卖得最多的一天」，全是宇多田与滨崎步的功劳（当然也要算进后藤真希），因为一人只能买一张，所以「售出专辑数」几乎就可以等于「购买人数」，而《Distance》初次出货数为315万张，当日的待交货量（要买但没货，因此先付帐订货待几天后取货）为85万张；《A BEST》出货量为350万张，当日待交货量为50万张。我们先不估算那些同时买下《Distance》与《A BEST》的顾客数，而不管是宇多田与滨崎步，她们的出货量总计都超越了400万张。无论这些存货卖掉多少张，400万这个惊人的数字都证明了，这是一场唱片界的顶上对决。

2001年3月28日是星期三，但是从瞬间沸腾的唱片销售量看起来，这一天根本是不用上班上课的假日：《Distance》首日销量高达163万张，而《A BEST》也高达161万张，合计起来这一天就卖出了324万张宇多田与滨崎的CD，超越了1995年以前每一年的销量冠军专辑卖了一整年的数量。而歌姬战争第一天的战果，看起来是宇多田的胜利……但也仅仅赢了2万张而已……很快到了每周结算日，根据ORICON统计，《Distance》卖出了3,002,720张，而《A BEST》是小输的 2,874,870张，两张专辑的销量只有12万张的差距。

听起来歌姬战争的结局，以《Distance》周销量12万张的领先作结，但结果却又不是如此：下一周的周冠军竟然换人做了，《A BEST》逆转称帝，而《Distance》变成了第二名。这场战争甚至延烧到亚洲圈，《Distance》出口了将近50万张CD到台湾、香港、韩国等地，而avextrax也同样将《A BEST》卖到海外……最终2001年的专辑销量榜上，《Distance》获得了最终胜利，447.2万张的成绩，超过了《A BEST》的429.4万张，这之间的差距甚至也只有17万张左右，而这两张专辑的成绩，将南方之星、GLAY、Mr.Children等唱将们的作品销量，远远地抛在脑后。

对宇多田光与滨崎步本人而言，这压根不是一场战争，宇多田自始至终未曾对3月28日的「战争」发表过意见，而滨崎步在3年后的电视节目上，曾经简短地表示过她的意见：她并没有真的想过自己会发行精选集，对滨崎而言，能够发表精选集，代表她已经推出过许多值得自豪的「经典」，之后才有资格发行所谓的「精选」。

精选集对她来说，更像是一个验证自己实力的目标，而不只是一个发行表上的既定项目。在avex社内突然宣布要发行《A BEST》的时候，与其说滨崎步惊讶她会与宇多田强碰，不如说她更惊讶……自己竟然要出精选集了。

在此之前，滨崎步认知的「滨崎步」，只是一个人、一个会唱歌的歌手，但是在被决定推出《A BEST》的当下，她感受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组织里的螺丝钉：「也就是说，我是avex这个组织的一个『重要商品』」。事实上，根据我在上一篇文章《日本史上CD销量最高的一天，都因为宇多田光与滨崎步的那场「歌姬战争」》的解释，avex trax确实将滨崎步「商品化」了，而且不只是作为唱片摇钱树而已，还是作为avex「不卖唱片后要卖什么」的未来多角化经营方针的最前锋，贩卖以滨崎步为号召的时尚服饰、香水与种种周边。

对滨崎步而言，这可以说是严重的心灵打击——比《A BEST》卖输2万张远远严重的多。她在当下甚至已经做好引退的打算……虽然最后她还是没有离开音乐界，但是，对无法控制专辑制作、无法阻止自己被商品化的滨崎步而言，这场歌姬战争早在3月28日开始之前，她就输了，她是输在了企业经营策略的压力之下、与无法自主控制情势的无力感上——而有点悲哀的是，在这一天同时发行的单曲《爱的大混蛋》，将后藤真希塑造成酷帅的成熟俐落形象，但是，后藤本人却不是这样的个性……这样的形象，某种程度上却几乎成为了后藤的「刻板印象」。

单单在这一点上，宇多田也与滨崎步站在了彻彻底底的反对面上：我们提过，宇多田光自己从踏进音乐界的第一天开始，就制订了「全权主导」与「自我孤立」等等政策，她在音乐制作上与私生活有充分的主导权，甚至可以影响东芝EMI的经营模式，以非常保守的形式经营宇多田的形象，也导致了宇多田粉丝对东芝EMI「冷待」宇多田的误解。宇多田要如何调配学生身份与歌手身份的比重？这是她自由决定的选择……当然，她最终仍然要做出残酷的选择，而那是另一个故事了……但是，就主导权这件事来说，宇多田比起与资本主义紧紧捆绑在一起的滨崎步，是幸福许多。

在ORICON与唱片行还在算数字的同时，歌姬战争的话题似乎没有太影响宇多田，唯一的影响，是她注意到顾客对《Distance》里同名歌曲的回响。这首歌与专辑同名，象征了它的重要性：《Distance》事实上是整张专辑的概念总和，也是她自《First Love》大红之后的这两年感触的总和，包含了不管是美国与日本之间的distance，她的音乐与日本主流音乐的distance，粉丝的热情与宇多田在图书馆和录音室独自奋斗的distance等等。

与其说听众喜爱《Distance》这整张专辑令宇多田开心，不如说有很多人喜爱《Distance》这首歌更令她开心……于是宇多田在制作完《Distance》专辑之后、理应休息放松的空档中，突然萌生了将《Distance》改做成《Final Distance》的点子——这是在回应听众对这首歌的热爱。

宇多田与滨崎步的歌姬战争还要继续下去，往后她们还有好几次同日发售作品的撞车状况，但是，真正的歌姬战争，确实应该在2001年这次就结束了：两人的差距更加激烈地扩大，两人的各自形象甚至也在之后快速变化。出道以来，一直以坚强女子形象、鲜明地诠释苦恋与激情的滨崎步，突然开始转变成更为阳光、开朗的流行偶像面貌。

2001年底宇多田推出的单曲《traveling》，也反映着她这一年不断搭机，在许多国家间工作的忙碌生活，音乐逐渐从副业转变为宇多田的主业，与此同时，大阪池田小学无差别杀人案的其中一位小学生死者，曾表示过自己是宇多田的粉丝……这起事件让宇多田受到相当大的打击，在接受采访时谈到此事，甚至无法继续下去；此外她还登上了时代杂志封面、获MTV邀请举办不插电现场表演、与访日的小布希总统会面、进行肿瘤手术……隔年与拍下《Distance》封面的导演纪里谷和明成婚……宇多田在2001与2002年这两年，宛如彗星一般高速飞行。

20年后的2021年，滨崎步在11月17日发行了实体混音专辑《Cyber TRANCE presents ayu trance 2》；而不到半个月的26日，宇多田发行了数位单曲《君に梦中》。这一次，没有人再炒作歌姬战争的话题，反倒有人好奇，原来滨崎步仍然还在制作专辑。但事实上，滨崎步确实还在，今年她终于在睽违6年多之后，又发行了新的原创专辑，进入了专辑榜第6名。而且她还预计在四月，举办延宕许久的出道25周年纪念演唱会。

也许是偶然，25年前的1998年，正是她与宇多田的第一次对决，也许战争已经不再，但这两位歌姬却仍然在25年后，继续站在台上。这也许是歌姬战争最后的启示：25年来，她们的歌声都成为了无数人生活中的BGM，唱出了我们的爱恨情仇……宇多田与滨崎步如此耀眼，而有谁能阻止她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