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之下,看见人的多重面向──关于我和鬼变成家人的那件事
(有雷!以下内容涉及部分剧情,请斟酌阅读)
关于我试着想写下看完《关于我和鬼变成家人的那件事》的一些零碎感受。
冥婚、缉毒、刻板印象、歧视,新鲜的综合题材,以传统民俗信仰为背景,叩问性别议题,很恰巧地让我想起前阵子读的〈那一天,我们跟在鸡屁股后面寻路〉和〈疼痛转生〉,调性很像,幽默诙谐的喜剧成分,让人忍不住在里头哭了又笑,笑了又哭,复杂得就像现实人生。
它无疑是商业的,也无疑有着惯有的叙事走向:两位主角的极端对立─冲突─和解─温馨结局。
那么,既然剧情走向不出所料,它为什么还能如此让人喜欢?
或许,正是它在旧有的手法和框架里,处处藏满了惊喜。同时,更在某些部分真实地触及了几个核心──我们如何能直面感情里的差异,凝视一段关系里真正隐藏的问题?
我们又如何能与家人互相理解,彼此说不出口却藏在心底的深沉情感?
「找出未完遗愿」的指示,将明翰与毛毛牵引在同一条路上,依循着这个似乎很简单的问题,却迫使毛毛打开生前那些,自己未能面对的,与家豪的、与父亲的,关系里的爱与伤痕。
死Gay、臭直男,像是站在光谱两端,极为传统的两种角色典型。随着剧情推进,当冲突拉到最高,明翰的横冲直撞,毛毛的脆弱防备,都在两人的剧烈争执中显露无遗,情绪失控,互揭伤疤,于是在难堪的愤怒之下,两人都不得不凝视自己埋藏而不愿面对的一部分。
像是毛毛在破碎中,看见自己在爱里的需求和匮乏;像是明翰在被背叛中,发现自己情感的盲目;
或什至是最后,因着生死隔阂、第三人的引导,让毛爸这样不擅言词的中年男性,终于能够亲口诉出深埋心底的爱与愧疚。
不论毛毛能不能听见,诉说的本身,就是修复。而正是因为不擅表达,那些爱和亏欠,才更加深沉。
写到这里,不禁也想停下来问一问自己:你未完的遗愿会是什么呢?
但也毕竟因为是戏吧,得以透过超乎现实的手法,穿越死亡、冥婚、看得见与看不见的,兜兜转转的一切巧合,顺利地填补那些遗憾。只是很可惜,现实人生里不尽然都能有这些推力。未完的话、不敢面对的伤、永远留下的遗憾,总是存在。
尽管是那样,透过戏剧能够填补那些未能圆满的缺口,依旧是非常动人的一件事情。于是在这样的一部片里,我们能看见的终于不再只是政治正确的老调重弹,宣导「爱无差别」的单一价值,而可以更纯粹地,呈现那些存在于我们的生活里,复杂而细碎的面向。
也因为这样,我们才可以更多元地,讨论彼此各自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比如,什么是臭直男?什么是死Gay?假如拿掉负面的形容词,直男和Gay,这样的词汇本身带有什么情感投射?
如果Gay感受到的是歧视,那么直男是不是也是一种歧视?歧视,是不是也只是来自于不了解?
看着吴明翰从不了解到了解,循着一贯的冲动、暴怒、直线性前进,毫无思考地戳痛毛毛的伤口,却也比谁都替他抱不平,爆揍家豪之后,在河堤边笨拙的铁汉柔情,既演绎了直男「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然后在那边恼羞成怒」,也呈现了他直线思考下的柔软、纯粹与真挚。
是啊,不论是臭直男还是死Gay,在他们鲜明的特质背后,总有各自可爱的地方。
这些都带着我反省,自己是不是也在很多个无意间,自以为了解地为某些人贴上了标签?
就像戏里轻松提到的,鬼并没有都互相认识,他们只是恰好有着同样的身分而已。把人分门别类很方便,却始终无法准确公平,人的立体和多面,总是无法以单一标签所概括。
就像我们不也都包含着多重的身分吗?女儿、学生、同学,某些特征确实有可能符合其中一种身分的群像,但那始终无法代表整个自己。
于是终须反问自己:经常无意间为他人贴上标签的我们,能不能保留一份,在还不够了解之前,不要随便定义任何一个人的态度?
永远不要忘了,每个人都存在着立体而多面的个别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