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12岁时被拐卖，15岁生下孩子后逃跑，逝去后她留下一双眼陪我

爱妻燕子，她12岁被拐卖至山西，15岁生下儿子，逃回四川后却不被家中接纳，只得在外漂泊打工。几年后燕子永远的走了，苦命的燕子一生历经了种种磨难和病痛，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终于体会到人间的一种温暖。她带着最美丽的生命走了，却留下她那双明亮的眼睛，我知道，她永远会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温柔而安详地注视着我。

1995年，周燕认识了我，我是一位四川的个体户，我们两人相扶相携，共同憧憬着美好的未来。谁料在1998年年底，周燕被检查患上晚期宫颈癌。2000年5月28日，在人们的关爱之下周燕告别人世，生命的最后一刻，周燕毅然决定向社会捐献她那双美丽的眼睛。

心爱的女孩行走在生命的边缘

我出身在一个军人的家庭，以前是博物馆的工作人员。80年代末，跟着朋友一起停薪留职去了海南、深圳。1992年作为一家外商皮革制品驻成都的总代理商回到了久别的故乡。1994年底，妻子因种种原因与我离了婚，只给我留下了年幼的孩子。我将儿子托付给在自贡的父母照看，自己将全部心思扑在事业上。

与燕子相识是在第二年。在我常常宴请客户的一家餐厅，我注意新来的一位女孩，有一双明亮的似乎会说话的大眼睛，一头直直的长发，态度很好，不管我们这一桌客人怎样招呼吆喝，她总是恬静地笑着。我很快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周燕。

我没办法将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从我的脑海中抹去，开始找机会频频约她，几次以后，19岁的燕子终于答应了。

交往多了，燕子告诉我她家在四川雅安一个很偏僻的农村，母亲有残疾，父亲很早就死了。燕子还有4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可是4个哥哥对她很不好。燕子小时候吃过很多苦，12 岁的时候因为家里穷而辍学了。

“我是一个很不幸的女孩，我经历过许多同龄女孩没有经受过的苦难。”燕子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双清亮的大眼睛透着一种深不可测的幽怨，令我又怜又爱。我温柔地搂紧了她，情不自禁地说：“燕子，我保证让你远离苦难，我会好好照顾你一生一世。”

那时我的生意开展得不错，燕子辞了餐厅的工作来帮我。我们心中都有很美好的愿望，过两年稳定后，我们就结婚。

可是，一次生意上的投资失误却让我几年来辛辛苦苦打拼下的天下毁于一旦。我和几个朋友准备在自贡博物馆附近与人合作开发房地产，前后酝酿运作了三年，花了不少心血和金钱，最后却被告知计划取消，所有投入的钱瞬间成了泡影。恰在此时，手中两批发出去的皮革又出了质量问题，引起纠纷，走投无路，我只有卖了房子赔偿对方。商海无情，刹那间，我从一个小公司的老板变成了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幸福的是燕子一点也没有嫌弃我，她在那段最灰暗的日子里日夜陪伴着我。她告诉我：“阿军，无论你以后做什么，有没有钱，我都会在你身边的。”

1998年8月，我向家人筹了30000多元资金，组建了一个少数民族风情的小型歌舞团，在成都的歌舞厅和娱乐场所表演。燕子再一次辞去了餐厅里的工作来帮我。

歌舞团的业务渐渐好起来，第三个月便开始赚钱，但这时燕子的身体却开始坏起来，她脸色苍白憔悴，人越来越瘦，时常说自己肚子痛，吃许多止痛药都没有用。1999年1月，我放下手中的工作，拉上燕子来到医院看病。两天后，隐隐有了某种预感的我执意独自去医院拿了检查结果。医生告诉我，燕子得的是宫颈癌，已到了晚期。我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正值春节临近，然而我的心里没有一点欢乐的感觉。我瞒着燕子，告诉她还要复查，取消了和燕子一起回自贡过年的计划，守着她在成都租住的房子过了一个心情复杂难言的春节。

春节过后，怀着一丝侥幸的心理，我带着燕子到华西医科大复查，可冰凉的化验单击碎了我所有的幻想。回到家里，燕子熟睡以后，我坐在外屋沙发上抽了一夜的烟，作出了一个决定：解散刚有起色的歌舞团，立即筹钱为燕子治病！

住院前一天，我如实将病情告诉了不肯住院并追着问我为什么要解散歌舞团的燕子。燕子哭了，我握着她的手坚决地告诉她：“燕子，你放心，我说过，有我在，我就会照顾你一生一世的。”

亲情渐远，唯有爱情在拥抱

燕子迅速住进了医院，一个多月的治疗后，燕子的病情得到了控制。一个多月下来，花了20000多元。

自从生病住院，温柔沉静爱笑的燕子变得爱落泪了。同房的病友有亲人环绕在周围，而燕子除了我在成都没有一个亲戚。住院时，我曾经问过燕子，要不要通知雅安家中的母亲和哥哥们，可是燕子拒绝了，她什么也不说，只是用那双含泪的眼睛凄楚可怜地望着我，望着我心酸，也望得我心碎。燕子曾告诉过我，她和哥哥们感情一直都很淡漠，我想燕子不愿意见他们，一定有她的苦衷。

1999年3月底，因为经济原因，病情稍有稳定的燕子便出了院。我没有再找事做，陪在回家休养的燕子身边一直照顾着她。我很惭愧，我已经没有足够的钱让病重的女友在医院的病房接受全面的治疗，只能回家尽力陪伴着她。

6月，燕子的情况好转，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这时，一位朋友约我一起到西藏去发展。我考虑再三，决定去试试。给燕子看病我已欠下了债，况且燕子的病以后还要很长一段时间靠药物来稳定，我迫切地需要钱。

我知道燕子不愿意提到她的家和家人。可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只有将燕子送到她母亲的身边才能放心。燕子沉默地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好久好久，才转过头来看着我，对我说：“好吧，阿军。我听你的，你送我回家吧。”

正是7月炎夏，转了几道车，又在崎岖的山路上奔波许久，我扶着燕子第一次回到了她的家中。一走进燕子那破旧不堪的家时，我心中一凉：那简陋的家中只有两张摇摇欲坠的木床和一个破箱子。燕子的母亲拖着一条残疾的腿木然地听着我讲着她女儿的病情，没有语言，也没有表情。

燕子4个已成家的哥哥从村子里闻风而来，他们冷冷地打量了我一番，又冷冷地看着燕子，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临走时丢了一句话：“你又回来做什么？你觉得你这样子丢我们脸丢得不够吗？你还打算回来拖死我们吗？

这是什么话？我激愤之下几乎要冲出去问个究竟，然而燕子惨白的脸色止住了我的脚步。

留下车费后，我掏尽身上所有的钱给了燕子母亲，第二天一大早，我依依不舍地告别燕子回成都。我一步三回头，脑海里全是燕子那双美丽又凄凉的眼睛。

20天后，我忽然接到燕子给我打来的传呼，听着燕子在电话的那头痛哭失声：“阿军，我再也忍受不了，如果要死，就让我死在你的身边吧，不管你在成都还是西藏，我爬也要爬到你身边来。”

我不知道燕子经受了些什么，拿着电话，我只有不停地安慰她，告诉她，如果真的想回来，我无时不在等着她。

8月底，我在成都车站接到了燕子。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时，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仅瘦得皮包骨头，而且眼睛里闪现着那种空洞悲凉的光！

燕子的病情加重了。在怀抱中她虚弱得像一根草一样轻，我只有决定不去西藏了。

我们开始过非常艰难的日子，因为没有钱去医院看病治疗，痛起来的时候，燕子让我到药店去给她买六分钱一袋的止痛粉，从最开始的一天三四包到一天二十包。后来，为了省一点钱给燕子买止痛粉，我们一天只吃两顿饭，吃最便宜的菜。我没有办法出去做工挣钱，燕子从雅安回来后基本上已无法起床。她流着脓水，发出异味，眼泪不停地流……

到第二个月的时候，我没有钱交房租，房东赶我们走，并且说，欠的房租水电费也不要了，只要我们搬走。听到燕子日夜痛苦的呻吟，他们知道燕子快死了。

绝境之中，我又找遍了所有曾借过钱的朋友，朋友长叹一声，给了我一句忠告：“戴军啊，关你什么事呢，你们又没有结婚，你有多大的劲就使多大的劲呗。”拿着朋友施舍般匆匆塞来的几张纸币，我羞愧得几乎要自杀。

只有燕子的依偎让我有了一点勇气。燕子终于告诉了我她在雅安自己家中所遭受的一切。我一走，燕子的4个哥哥便轮番回来冷言冷语，母亲看不过劝他们待妹妹好一点，他们不屑一顾，并且不断地埋怨妹妹拖着病重的身体回来，害得老母亲不能给他们做饭了。4个哥哥还告诉母亲，这样下去，他们不管老母亲以后的生活，要养老，找燕子去。

“为什么我的哥哥们会这样的冷酷无情？”寂静的夜里，燕子流着眼泪望着我，“为什么你又对我这样好？阿军，我还不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我只是一个很可怜很可怜的山村来的打工人啊！”

“你是我的爱人啊，燕子。”我紧紧抱着怀中这个苦难而柔弱的女孩，暗下决心，不管将来多难，我也要陪着她走下去。

“留下我的眼睛陪伴你吧”

当我口袋只剩下十几块钱的时候，我想唯一的出路就是去卖血换钱。我找到一个血站，抽完血才知道，现在已实行义务献血制。我低下头，眼泪落在脚背上。

走在阳光明媚的大街上，我却不知道我前方的路在何方。蹲在马路边上，捡起了路人丢弃一旁的废报纸，我忽然有了一丝灵感，也许，我可以向媒体求救啊！说干就干，照着报纸上的热线电话，我给成都一家媒体打了电话，记者答应第二天来采访。

回到家，我将事情告诉了燕子，燕子瘦弱的手摸了摸我的脸：“阿军，我知道，你真的尽力了。”第二天记者来采访的时候，一向柔顺的燕子执意要我离开房间，她要单独和记者谈。

文章第二天就见了报，我是在回家的路上看到那张报纸的，看完那短短一百多字的消息我几乎眼前一片黑暗。那上面写的除了我心爱的女友患了绝症祈求援助外，还写道，这个来自雅安农村的不幸打工妹，12岁的时候就被人贩子拐卖到山西，15岁生下了一个儿子，儿子11个月的时候，她好不容易逃回了家，而4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嫌她丢了家里的脸，把她赶了出来，此后她便一直四处漂泊打工！

我的眼前一片黑暗，心中的震惊无以言说。联想以往种种，我终于极力平静地问了燕子一句：“燕子，我看了报纸，上面写的那些事，是真的吗？”我的声音在颤抖，几乎变了腔调。

过了一会儿，黑暗的屋子里回旋着燕子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我伸出手一摸，摸到的是燕子满脸的泪水，我的眼泪在那一瞬间如水决堤了。

然而，可怜的燕子坚守了许久的耻辱和秘密却没有换来人们的同情，文章登出来了，却并没有反应，也许是这些年来人们见多了种种苦难而麻木。可是身无分文的我已经没有一点办法了，我只有背着病重的燕子走向街头乞讨。4天后，我们就被城管委婉地劝阻了。

再次走投无路。我只有再次向媒体求救。记者再次为燕子写了一则报道，给绝望中的我们带来了一丝光亮。

成都的一个团组织看了报道后来捐了190多元钱，一群虔诚的天主教徒也来到燕子的病床前安慰她，并为她捐了 1000多块钱。

12月18日深夜，燕子大出血，抱着垂危的燕子冲到医院，情急之中，我流着眼泪对着要我交足住院费的医生下跪，恳请医生先收下这个可怜的病人。

医院收下了燕子，可是我却没有筹到钱来交费。12月23日，医院给燕子停了药。怕医生向我要钱，我只有等天黑偷偷溜进燕子的病房。我们搂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我再次找到记者，没有男子汉的一丝尊严，声泪俱下地恳请他们再帮帮我们，救救可怜的燕子。媒体从12月28日起连续报道燕子的故事。陆陆续续也有人们开始捐款。

医院重新给燕子治疗，可是燕子的病拖得太久了，医生无力回天。1月底，当燕子在医院度过了她24岁生日后，我只有再次带着她回了家。

出院的时候，医生说：“燕子，多亏你有这样一位有情有义的男朋友，不然，你早死了。”燕子听了，无言地将脸深深埋进我的怀中。

止痛粉对燕子已经不起任何作用了，我学会了打止痛针，从最开始的一天两针到一天要打九针。我知道这种针打多了不好，可是我又没有办法目睹燕子剧痛起来的那份惨状。燕子一直昏昏沉沉，有时候痛起来她咬破了嘴唇，整夜不发一言。

后来，一位按摩师知道燕子的情况后，每天坐往返两个多小时的车免费为燕子治病。一位已康复的病人为她捐了100元钱，并用自己的康复鼓励她。几位川棉厂的下岗工人也专程赶来看她，并将口袋里的钱5元10元地捐献了出来。还有一位不知名的老太太总是炖好了鸡汤来看燕子，每次摸着燕子的脸总是泪汪汪地说：“孩子，快好起来吧，好人总该一生平安的。”

我们一共收到了4000 多元的捐款，用这笔钱交完医院的欠款后，已所剩无几。然而，燕子终于在最绝望的时候得到了善良的人们一份真情和温暖。

回到家的燕子开始经常出血，她的生命一天天地随着鲜血流失。3月初的一天，阳光非常好，我陪着燕子，看着阳光下空气中的尘埃在轻舞飞扬。燕子握紧了我的手。忽然说道：“我知道我不会活多久了，我想把我的眼睛捐出来！”

我愣住，半晌不能言语，燕子又说：“阿军，我这一生很苦，也没做过什么事，更不可能给你留下一点什么，幸运的是我有过你的爱，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刻又得到那么多人的关心。阿军，如果一切都可以重来，我好想好好活下去，好好回报你的这份深情。”

我的心中翻江倒海，可怜的燕子如果走了，还要将她的眼睛取出来吗？我真的不能承受。

但是燕子说：“阿军，你就成全我，让我回报大家，让我留下我的眼睛，让它陪伴着你吧！”

记者迅速将这一消息在报上披露，引起了极大反响。医院肿瘤科医生知道消息后，将燕子接到了他的医院，免费作最后的挽救。

燕子在医生们的努力下生命延续到了5月。

5月28日下午，燕子开始昏迷，本来水肿的脸上突然开始消肿，削瘦的脸上那双美丽的眼睛显得更大了。燕子低低说道：“阿军，给我洗洗脸吧，我想穿上你给我买的那套粉红色的衣服。”

我仔仔细细为燕子洗干净了脸，为她穿上她喜欢的衣服。然后，燕子就合上她美丽的眼睛，安静地睡了。从那一刻起，她永远地睡着了。

5月29日上午9点，燕子的眼角膜被送到了重庆眼库。6月中旬，我被告知，燕子的眼角膜一只捐给了一个10岁的孩子，另一只给了位60岁的老人。

我心爱的燕子走了，她带着黑暗去了天国，却将美丽的光明留给了人间。她历经磨难，造福了两个曾经不幸的人。我知道燕子虽然离开了我，可她那双美丽明亮的大眼睛永远在温柔安静地注视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