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有情就能共枕

原标题：不是有情就能共枕

01

月红和谢德成刚结婚没多久，谢德成就跑了，带着月红的妹妹，秀桃。

徒留月红和妹夫王志坤面面相觑。

因为这谢德成说起来，还是王志坤一个远房堂弟。

这关系太他妈乱了，村里好论是非的几个婶子都捋不清。

对月红来说，是妹妹和老公跑了；对王志坤来说，是堂弟和老婆跑了。

亲上连着亲的两个家庭，让一次私奔全给搅乱了。

幸好俩家都没孩子，不然得上社会新闻了。

月红给谢德成打电话，关机，给秀桃打电话，无人接听。

王志坤蹲在边上抽烟，晃了晃空烟盒子，丢到地上说，别打了，这俩狗东西怎么可能会接？

月红瞪了王志坤一眼，没说话。

她跟王志坤不一样，骂不出口。

是她粗心大意，给了秀桃接近谢德成的机会。

前不久秀桃跟王志坤冷战，放话要离婚回老家。

月红看不下去，让秀桃来自家住着。

若是任她回老家，气着爸妈不说，县城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也就吹了。

秀桃听完劝，在月红家住了快一个月。

后来王志坤先低了头，把她接走了。

许是那段时间，秀桃和谢德成好上了。

月红怪自己傻，让最亲近的俩个人给骗了。

在她眼皮底子下偷情，她都没察觉出来。

她确实从未想过这种事儿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可却又真实地发生了。

谢德成也就罢了，和他相亲认识不过一年，就结了婚，婚后平淡如水，痛没那么深。

可秀桃真狠狠伤了月红，像用钝刀子剜她心似的，让她疼得呼吸不得。

他们是有多想在一起，才能若无其事地伤害别人。

月红下辈子都做不出这样的事儿。

王志坤咬牙切齿地说，让我逮着，非剐了她的皮不可。

比起谢德成，王志坤也更恨秀桃。

谢德成老实啊，王志坤虽和他不咋亲近，但算知道他的为人。

只有秀桃，才做得出这种不顾亲情不要脸面的事儿。

大抵是她勾引的谢德成，然后哄他一起私奔。

其实王志坤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秀桃要是好好跟他说，他不会死拽着不放。

他和秀桃是少年夫妻，认识的早，那会儿他在街边上晃荡，认识了逃课的秀桃。

秀桃粗黑的马尾直甩到了他心坎上。

后来谈恋爱、结婚，王志坤有点退缩，他怕不能好好照顾秀桃，毕竟自己没个正式的工作。

是秀桃斩钉截铁地说，结，我说要做的事，没人拦得住我。

结完又是秀桃先后了悔。

原先她是小姑娘啥都不懂，待亲戚把她弄进了正规单位，她看到人家背名牌包，用几百块一只的口红，顿时感到落差，不平衡了。

回来左闹右闹。

王志坤不是不给买，他的意思是，个人有个人的活法，没必要攀比，买可以，慢慢来，先买个口红。

秀桃不愿意了，她要一下子买齐，什么护肤品化妆品都要，她咬死了王志坤最近跟人合包工程有钱。

王志坤也不高兴，他觉得秀桃那模样很陌生，没了刚认识那会儿的清纯。

再说了，正是因为包了工程，才没钱啊，事没结束，他连装修工的工资还没结账呢。

秀桃骂他没用，王志坤气不过推了她几把，他不怕离婚。

是秀桃那个多事的姐姐月红，在中间做和事佬，才没离成。

王志坤后悔啊，当初闹得那么厉害的时候，离了就好了，也不至于现在这么难堪。

合着秀桃也不纯粹为了钱，就是不喜欢他了。

02

难受也难受过了，丢人也丢过了，日子不还得继续嘛，总不能为着这事儿把自己的路给堵死了。

月红收拾收拾重新开了摊，接着卖水果。

而自打那后几个月，月红都没见过王志坤。

其实也不是没见过，月红偶尔瞥见王志坤来菜市场，就麻溜低头忙活自己的事儿，生怕对上了眼神。

王志坤也是，原来没事儿就来月红这转转，顺便拿点水果，如今都绕着走了。

要问为啥，尴尬呗！活在自己圈子也就罢了，他俩看见对方就跟照镜子似的，一下子想起来那份屈辱，显得俩人格外可怜。

再次面对面和王志坤说上话，还是因为月红跟人起了冲突。

月红遇上了个找茬的男人，非说在月红这儿买的橘子里有虫，要赔偿。月红看了看橘子，说她没卖过这个品种，不赔。

男人脸一横，把那烂橘子摆在中间，吵吵嚷嚷的，也不让月红做生意。

一会儿就好些人看热闹。

月红急得要哭了，她求男人别吵了，一边装好了一些水果，往男人手里塞。

男人把月红推开，月红吓得退后，猜他或许精神不大正常。

她咬咬牙准备拿钱，一个人走近喝了男人一声，把大家伙儿都给震住了。

月红抬眼，脱口而出，志坤。

王志坤人高马大，怒目圆睁，作势要动手，几下就吓跑了那人。他拿起摊上的烂橘子扔到地上，对看热闹的说，散了吧，就是个瓜皮来闹事，以后看见他都留个心眼。

月红松了口气，却无心做生意了，转身收拾起来，说，志坤，多亏你了。

王志坤帮着收摊，三下两下把几箱水果搬上推车说，小场面，没这点气势，跟人谈生意就只有挨宰的份儿。

月红调侃道，癞子只有你治得了。

王志坤说，我就这点本事了。行，那我回去了，本来就是买几根瓠子，没想到遇上这事。

月红赶紧拦着说，志坤，我请你吃个饭。

王志坤连连摆手说，不用，回去自己做。

月红拉住王志坤，指指菜市场西口的小炒摊说，就那儿，随便吃点。

王志坤尴尬地笑了笑。

03

点了三个炒菜，几瓶啤酒，尴尬在饭桌上渐渐化解了。

王志坤慢慢打开了话匣子，他本也是个爱说爱侃的人，那事过后突然寡言了。

他吞下杯酒，半举着筷子说，打那件事儿过后，我看见你就想躲。

月红苦笑着说，我也是。

王志坤眯着眼说，明明吧，倒霉的是咱俩......你说跑就跑吧，婚也没离，把咱俩晾在这儿。

月红仰脸望着棚里的灯说，咱们也有不对的地方，婚都结得仓促了些，不然不能是这么个结果。

王志坤红着脸反驳道，我觉得我没错。之前要不是你说好话求我，我才不去接那个泼妇回家呢！我保证离得干干脆脆，谢德成也不会被拐走。

月红好久没听见谢德成这个名儿了，晃了下神，说，行了，别老“那女的，那个泼妇”的叫，秀桃好歹是我妹妹，你这么说，我心里难受。

王志坤冷哼着，没吭声。

月红咂着嘴，打破了片刻的沉默，说，志坤啊，干点正事，别总是有事就干，没事就玩。我铺子旁边有一家店面要搬走，要不你把店面顶下来，做点老实生意，做批发也行。

王志坤抓了一把头发，感叹，是啊，我也该定下来了。

月红也感叹说，那俩人不给咱们留面子，咱们更得过得有味，才能不被人看贬。我俩何错之有啊？

王志坤终于笑了，说，月红，你说话还文绉绉的。行吧，听你的，等我工程款到账，我就做点稳当生意，麻烦你帮我打听店面的事儿了。

月红出面帮王志坤把店面租金谈好，租五年，王志坤钱不够，月红给垫上了。

签合同的时候，王志坤默默转身擦了把脸，说，月红，谢谢你。

月红拍拍他肩说，借你的，又不是给，谢啥。

王志坤开业，一大堆朋友捧场，门口花篮挤得没地摆。

凑热闹来买的人不少。

头天晚上，王志坤给月红塞了个大红包，说，记得你以前老说我，不学无术，身边都是狐朋狗友，现在怎么样？我认真起来，没有做不成的事。

月红白了他一眼，说，我啥时候说过这话？你记错了。

王志坤凑上前说，我绝对没记错，你妹上高中那会儿，我带她逛街，碰见你了，你逮着我一顿骂。

月红转转眼珠，大笑起来，说，那会儿，我怕你把我妹带坏了。

王志坤也笑。两个人笑着笑着又尴尬了。

月红摆摆手说，诶，别提以前的事儿了，心烦。

不提就不提，王志坤一心扑在了店上，一个大老爷们站在柜台边上拌凉菜，看着挺违和，但他人热情，外型也硬朗，招来不少顾客。

有时人家调笑他，小王，生意这么好，怎么不找个老板娘？

王志坤也不示弱，对着顾客眨眨眼，说，我看你就挺好。

不远处的月红总被这边的笑声吸引。

有时望着望着手上拿着水果忘记给人称，顾客也不生气，笑说，我看你老惦记着那边，那也是你家开的店吧，你老公看不出来还挺务实的。

月红不作声，脸上泛起红云。

04

天渐寒了，月红起早帮王志坤做卤鸡爪，王志坤把月红往家赶说，你回去再睡会儿，这么冷的天，你来干嘛！

月红掰王志坤的手指，掰不动，觉得这场面好笑，说，你多给点利息不就行了！

王志坤紧紧掐住月红的胳膊说，别，我心疼，到时候手冻坏了。

月红觉得脸上红一阵热一阵，匆匆要抽出手说，不做就不做，我回去。

王志坤不放手，突然说，月红，你别走了。

月红懵了，问，干嘛，到底要我走还是不走啊？

王志坤深吸一口气说，我觉得，当初老天错点了鸳鸯谱，秀桃就该跟谢德成在一起，我俩应该在一块儿。

月红慌张地推开王志坤说，你发神经吧！谁要跟你一块儿。

王志坤突然瘪了气，说，可我......喜欢上你了。我知道这样不对，这段时间我一直告诉自己，咱俩不可能，咱俩要是在一起，那跟那俩个家伙有什么区别。

可是......你是抱养来的，你不也知道吗？你和秀桃不是亲姐妹。那谢德成说是我堂弟，其实都远得扯不到边了，就是一邻居，我不管了。我跟你之间，就没什么所谓的，你怕什么？

月红深深出了口气说，我是抱来的，可和秀桃一起长大，实质上就是姊妹！对不起，我做不到，再说了，都没离婚呢，这样算什么。

王志坤痛苦地摇头，说，难不成就允许他们乱来，不许咱们好好过日子了？他们一天躲着不见面，咱们就永远不跟别人好了？

月红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没人拦着你过日子，只是那个人不能是我。

王志坤半张着嘴顿悟了似的，说，行吧，是我会错意了，我还以为你也对我......

月红使劲忍着鼻酸，转身就走了，王志坤也没留。

她，实在有苦难言。

月红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妈亲生的，虽然妈待她和秀桃没两样，可她总觉着一切都是别人施舍的。

明明只比秀桃大两岁，可月红却收起了女孩儿骄躁的天性，早早做了一个处处让着秀桃的姐姐。

好吃的，让，好穿的，让，就连喜欢的人，月红也让了。

而那个人就是王志坤。

当初月红爸身体不好，家里供两个孩子一起上学吃力，他不说，可月红心里明白，主动退了学，让秀桃念，虽然她成绩比较好。

月红站店，自己顾自己，就是那时候，喜欢上了常在街边晃悠的王志坤。

王志坤是个混子，可他长得好啊，人也仗义，不说的话，谁都看不出他是个二流子。

他对人讲话可礼貌了。

月红只是远远看着，不敢靠近。

可秀桃不一样，张扬，大胆。

所以月红这辈子最后悔的，是在姐妹俩的被窝里提及了王志坤。

再见面，王志坤身边多了个女孩儿，就是秀桃。

秀桃逃了课去见他。

月红看着，知道这辈子和王志坤没可能了。

而秀桃揣着明白装糊涂，月红也在心里和她划了线。

逮着他俩大骂一通，月红劝自己放下了。

没过几年和谢德成将就着结了婚。

哪知道，不久出了那桩子事。

05

之后王志坤为月红出头，她对王志坤深埋心底的情，慢慢复燃了，她知道这不应该。

于情于理，家里已经乱成这样，他们不能再添乱，让人看笑话。

总归，她叫了王志坤几年的妹夫。

但她没为自己的心判死刑。

直到前些日子，月红发现爸妈和秀桃在偷偷联系。

月红看了秀桃给爸妈发的短信，气得发抖。

秀桃让家里打些钱，不然他们就要流落街头。

老人家心软，打了钱，秀桃才打电话回来诉苦。

秀桃说走后没多久发现怀孕了，检查出体弱不能打。

关键她不知道自己怀的是谁的孩子，按时间算，很可能是王志坤的。

谢德成说等孩子出生做亲子鉴定，若不是他的，就把秀桃和孩子送回来。

月红哭了，她为这场闹剧中五个人的命运都感到悲哀。

王志坤和秀桃若有了孩子这个分不开的羁绊。

月红跨不过去心坎，王志坤更跨不过。

他是人，不是神，好不容易振作起来，却告诉他，可能要当爸爸。

他接受不了。

他恨秀桃。

并且他还喜欢上了月红。

月红只能尽量装作不知道，尽量断了王志坤的念头。

就让他趁早体会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吧。

虽然让她远离需要时间。

孩子的事，她不说，会有人替她说。至少，月红说不出口。

其实，就算那不是王志坤的孩子，月红也晓得，他俩没可能。

世界上男人女人那么多，他们实在没必要纠缠着不放。

他们两家的烦恼还多着呢。

抛弃身份在一起，就真的能幸福吗？

没那么简单的。

父母朋友，亲戚邻里，都不会理解，往后的阻碍太多。

更何况月红明白，她在王志坤最低谷的时候拉了他一把，他的喜欢里夹杂着感激。

换成别人也是可以的，他不是非月红不可。

既然如此，不如相忘于江湖，各自再寻良人，不用那么累。

月红想过，若当初自己勇敢些，这辈子枕边人就是王志坤了吧。

可有的人，错过了便是一生。

月红不是秀桃，她做不到随心所欲，做不到不顾身份，不顾世俗眼光。

成年人的感情在一团乱麻的现实面前，太空太廉价了，不值得。

即便有情人，也难共枕啊。

——完——